而此时，伴江楼顶层独间的豪华包厢内，相旖将手中的茶放在几上，仰靠在窗棱边，看划过天际的飞燕流云。
他自在随意，相较而言，居于侧位，背墙端坐于阴影中的少年，则显得有些正经。
少年带着雕工精巧的银质面具，即便见不得面容，也从那轮廓间窥得出几分俊俏。一身浆整得洁净利落的布衣，虽不高华，却透着讲究严谨，令人易生好感。
两人相互不言，如是大约静了两三株香的时间。
从楼内天井处依稀传来迎来送往的告别声，女子的身音热情洋溢还带着些娇嗲。过不了多久，楼阁有“空空”脚步登临，包厢门扉一敞，一女子晃了进来。
“叫两位小郎君久等了，贫妇之罪～”女子施施然一揖道。
她斜鬓松散，荆钗布裙，左右不过双十年华，却带一身风尘之气。浓妆艳抹下，姿色尚可。
“连娘，酗酒伤身，能不饮便不要强饮。”相旖略撑了身子，稍微坐直了些。
女子却忽然扑了上来，环抱住相旖的肩，用脸颊贴着他的乌发厮磨起来。
“少主体恤连娘，连娘真真欢喜！”
“连娘……”
相旖知道她是借酒装疯，虽然无奈，但也没有拒她。
连娘是父亲从关外捡回来的孤儿，自小便被培养为女谍，十六岁的时候嫁给门下家臣，十八岁守寡。而对于他来讲，连娘既是父亲留个他最忠诚的仆臣，更是自小守护陪伴他成长的亲人。
银质面具的少年呆呆的，始终无动于衷。
“少主，向您介绍一下，这是阿霁，连娘在云城的弟弟。”
相旖被揉乱的发，在连娘手中一缕缕地理顺了，他这时才第一次认真地去注视对面的少年。
少年在他冷凝的眼光下，除了依然是一本正经之外，倒也没有任何不自然的表现。
相旖点点头，道：“我可否看看他面具下的那张脸？”
连娘道：“当然，少主，他以后便是你的人了。”
＊＊＊＊＊＊＊＊＊＊＊＊＊＊＊＊
晓曦抗拒回到众目睽睽中。
她清楚，现在的自己是话题的中心人物，至少在夜宴开始，小将军和皇帝到来之前，众女的关注点不会变。
即使万分不满母亲方才的所为，她却只能伤心难过，怪罪不得任何人。
若不是自己那一瞬间的犹豫，母亲也不至于在那种时机下将话公布出来。处在母亲的立场，为了守住家族的利益，而选择委屈她这个女儿，自然算不得错。
错的是自己不该心存幻想，不该过分看重所谓亲情的份量，而忘了，她对于这个家族的意义，是能否在合适的位置发挥价值罢了。
在宫院别处的亭榭间枯坐了会儿，佯装是赏景，内里心事却翻腾无穷。
小宫娥不知情况，看着天色，估着时辰，婉转地数次催促她返回，晓曦只是拖延。
日渐西沉，从远处大殿那边隐约传来鼓乐之音，晓曦估计宴会将始，便对小宫娥说道：“我们直接去会场吧。”
如今的心情，与先前的企盼雀跃能在宴上有所施展，已经大为不同。她可以选择任性的离开，叫小宫娥返回通知母亲，母亲自然也会在众人面前帮她遮掩。可晓曦不会忘了，原本出席这盛宴，是怀有另一番目标的。
而现在，王缘为一定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在某处等着她。
无论接下来行事是否要另行计议，她都应该先见他一面。
从后殿向前殿行走，一路上总有巡卫来来往往，那些人穿着漆得乌黑的革甲，手执长戢，腰挎铁剑，威风凛凛的样子，神色肃穆而不可侵。
小宫娥引着晓曦向一旁避开了些，道：“卫尉司的禁军只听从陛下的调令，可不管旁的，稍有冒犯便先把人抓起来，小女郎在宫中行走可是要注意些。”
晓曦点点头，想起那王浔好像便是卫尉司下的属官。少卿的头衔，官阶应该不算低。
正走着，却迎面而来四名挎刀的卫士，穿的是褐红皮革硬甲，缨帽革履。
来到晓曦跟前停下，四人呈现半月之势将前路拦了个密不透风。
“小姑子，太子殿下有请，随我们走一趟吧。”其中一人厉声说道。
太子？晓曦一楞，转而在记忆中搜寻到这号人，对上印象中的那张没留下好感的嘴脸后，她皱了皱眉头：“他们是谁？”
她没慌也没动，抛出的问题不是直接对话那四人，而是问向一旁的小宫娥，仿佛那四名兵甲武士根本入不了她的眼。
“是，是詹事府的兵卫……”小宫娥有些忐忑不安，不明是何状况。
詹事府是东宫下属的行政机构，晓曦心中有数，但此刻却不能由着他们将自己带走。那太子方才在琉瑾殿对自己一副垂涎赏味的样子，不知打着什么样的主意。
她心中微凛，将姿态端高了几分，以一副高傲地神情睥睨四人道：“不知太子派你四人前来，可曾告知你们，我是谁？论门第身从，我是丞相府的长女；而今日入宫，我是太后请的客人；你们不去禀了丞相和太后的许可，想直接带我走？如此行事，是否太没规矩了罢？下人不懂礼数，想要东宫帮你们抵责么？”
她这般恐吓，加上那副倨傲的姿态，还真把那四名兵卫给震慑住，面面相觑，心中生出忌惮来。
“还不让开？！”晓曦怒声喝斥道，想以压力迫使这四人退缩。
一看便是撑不起场面的家伙们！
见他们稍有松动，晓曦正要领着小宫娥疾步突围而过，却见那四个本已经让道的兵士，忽然又围拢来，一副森然敬畏之相。
晓曦下意识地退后，半步撤出，背后便左右撞上两人，那两人以挟持之势封住了她的退路，令她处在类似铁桶般严密的包围下。
“饭桶！区区一小姑子都制不住，詹事府养的狗都不如！”
晓曦听见头顶传来男子暴戾地喝骂声，粗重的气息喷吐在她的发上，令它们颤抖着，带起了颈脖至下一串的鸡皮疙瘩。
晓曦脊背一凉，这声音狠厉中带着金属般的嘶哑，鲜明的辨识度并非她初次听到。
而另一边，有人阴沉地附在耳边，低低吐息道：“老实点，便不会对你怎样。”
“粱大人，翟大人……”四名兵士除一人还敢吱声外，其它三人都只知秉刀躬立，噤若寒蝉。
又是他们！
晓曦身子一僵，下意识就想脱离两人的控制，刚迈出一步就被掐住脖子按回来！更甚于，那紧紧捏住她下颚的手，如鹰爪般的利指抵住她的舌根，令她无法叫喊出声。
紧紧贴靠在那如铁坚硬的身板上，听他在耳旁冷漠道：“说了叫你老实些……实在不听话……”她稍有挣扎，颈项上的桎梏更收紧了。
一旁的小宫娥战战兢兢地上前道：“小女郎是宫里的客人，两位詹事卫大人是否……是否……寻错人……”
梁霄阴戾地扫了一眼被翟羽制住的小姑子，又撇了眼那宫娥，沉声道：“给我把她也抓起来！”
＊＊＊＊＊＊＊＊＊＊＊＊＊＊＊
作者话：调整大纲中～今天还是只能发这些啦～友友们见谅哦～T_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