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两人相视无言。
但这一次，始终保持着微笑的那个人，换成了晓曦。而就在问题抛出的那一瞬，她很满意的从相旖眼里捕捉到与她向来一贯的沉静淡漠截然相反的，复杂表情。
为什么偏偏是这种反应呢？正常未出阁的女子，凡是聊到婚配嫁娶时，无论对方玩笑还是当真，多少都应该会羞涩吧？
而她的那份复杂中，带着疑惑、茫然、轻微的懊恼和意外，哪一种都令晓曦琢磨不透，却又忍不住去玩味。看来，最后这个结论，并不成立啊！
不过无所谓了，她已经确认了大部分猜测的正确性。而关于姻亲这件事情，至少方向上是对的。米氏和相氏做为两国掌权的大士族，必然会故伎重施，用结姻这种最有效的方式将自己与对方绑在同一条船上。只是，联姻的人选目前还不得而知罢了。
有可能，是自己也说不一定。晓曦想。
忽然刮起一阵风，将细雨从敞开的窗棱间卷进屋来，扑落在两人头上。他们各自都有一些恍神，焦灼的视线这才分离开。
就听见院外有厮从的声音喊道：“小姑囡在吗？宫里来人啦，家主召府中家眷聚于前院听旨，请小姑囡速速准备，启程前往。”
接着项妪就敲门探进身来：“小姑囡囡，天飘着雨，前院派人抬了肩舆过来，正好表姑囡也在，两位就一道乘舆过去吧！”
看着是急事儿，两人都不敢耽搁，利落地从榻上梭下来。
小丫头从屋外赶进来服侍着晓曦披上了一件防雨的皂色小羊裘。晓曦看了眼等在一旁浑身轻衣缟素长衫单薄的相旖，吩咐项妪也给她找了一件靛蓝色的厚锦夹氅披在身上。
小丫头们撑着扇，跟在后面帮忙牵着她们长长的披袍下摆，将两人护到院口的门廊下。
就只见院门口等着两个披着蓑衣膀大腰圆的舆夫，旁边守着个撑伞的二等厮从。厮从向两人鞠了躬，之后便忙着去撩了肩舆的帘子。
虽然是单人乘坐的肩舆，好在原本就建得阔达有容，端方气派，两个十多岁的纤纤小姑坐在里面，倒也不显拥挤。
强壮的舆夫一声喝，抬起来平平稳稳地便朝着前院赶了去。
轿子里面。
晓曦因先上的轿，坐在靠里窗边的位置。轿子行进的时候，难免会有雨丝从竹帘扇动的缝隙间飘进来。她便向相旖的位置又多靠紧了些。
狭小的空间里缭绕着一阵似有似无的沉榆香，让人心神安宁舒逸。晓曦轻轻地将鼻端点在了相旖的肩上，嗯，果然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
只是美人的身子有些僵硬。
晓曦上下打量了她，继而探手去握了她宽大的广袖下修长的指尖，关心地问道：“阿旖你可是怕冷？”
冰凉的手指忽然被一只温软的小手包裹住，相旖下意识地想要抽离甩开，却发现那温暖的触感令他无法拒绝。与记忆中那双柔润冰凉的手不同，却一样能带给他安心……
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想起了母亲……？
相旖任由她握着，微微颌上了眼，须臾再张开时，他想到了一件事。继而反带着她的手托起，在面前展开来。
几处新愈合的粉嫩伤痕，还有一处结着疤，表皮绽开，尚未脱落。在葱白如玉的手上，它们看来是那般的刺眼。
“阿姊你的手怎么了？”他薄唇轻抿，眉宇微蹙。
晓曦一直在瞄摹着她好看的侧面，怎料她忽然有此一出，赶忙将手抽了回去，藏在袖里。
“哦，前几天不小心被茶杯划伤的，无事，早快痊愈了。”她装作若无其事地说道，从懒懒癞靠在旁人身上的姿势稍微坐正了些。
相旖侧过头来。因占了个头优势，他自上斜睨着她，带了些责备地说道：“阿姊这般机灵的人，从来就不会学着照顾自己么？”
晓曦听她这么一说，便也毫不客气地转过头和她仰面对视道：“表妹你先给自己多穿两件衣服再回头教育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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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轿之前还好好的，下来后两人就谁都不理谁，一前一后的往主屋大堂去了。
大堂里，米渊和佘氏两人正倨主位，正与客座的一宦官打扮的中年宫人攀谈着。宫人一脸客气之色，口口声声皆是祥瑞。
两姐妹到了，按次向三人问了福。
宫人便从榻席见撑起身来，笑著对米渊说：“既然两位小姑也到齐了，就请丞相允许洒家先报了陛下的旨吧！这般天大的喜庆事儿，赶早不赶晚的，待阖府上下尽欢颜，洒家也好早将府上这喜气儿给陛下捎回去！”
“郭常侍请。”米渊抬手示意了一下，便与夫人从主位上撤到堂中。
府中人在其后站成一排，那位郭宦官站在对面宣读了手中黄锦帛书上的圣旨，内容便是有关于宣小将军米靖回京述职绶赏的正式文书，及当天在城外的迎接典礼和于皇宫内举办晚宴的安排情况。
米渊接了旨，又和那宦官寒暄了几句后，那郭姓宦官便匆匆打道回宫，米渊也去了涧阁，接待那些得了消息而来上门恭贺的官吏属下。
佘氏留在了堂中，令两姐妹坐在一旁陪着聊天。
她今天心情异常不错，整个人容光焕发的，言语亲和带着些随意开朗。
“你两姐妹今天倒是来的整齐，这几日也没见你们上我那里去，还念说怕是都躲在屋中避雨呢，原来，两人是扎堆儿在一起消遣呐。来，跟母亲说说，你们这几天都怎么过的？”
相旖没应声，晓曦嘟哝道：“这几天雨下的烦，满地的湿气就没干过，女儿怕凉，是哪里都没去的。相旖嘛，她还是天天去塾亭学课，今天她正好给带了几本吴先生新教的简书去我院里，所以我俩就一起过来了。”
晓曦大概修饰了一下内容，倒也没差太远。相旖那个闷葫芦，有自己在的时候，她都不怎么主动开口回话的，更不会去纠正什么了。
佘氏点了点头，笑道：“你俩在这里待会儿别走，过半刻准会有外府女眷听到喜讯上门来道贺的，你俩也帮我招呼着些个。”
两人应了。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便来了好几个女客，王府的杨氏和王苒儿亦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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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话：还有千字明儿补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