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行驶了很久,在一处家宅前停下。长孙思爰抬头很是奇怪,这是一所荒凉的大宅子。大门洞开,没有牌匾,没有守门人,府内白布飘扬,透着一股诡异劲。长孙思爰垂头不语,过年能有此景的莫若几个月前的贺若弼、高颖、宇文弼的“诽谤朝政案”了,只不过不知这是谁的府邸。
长孙晟跨步走了进去,长孙思爰等人尾随其后,看得出来长孙晟对这里很熟悉。堂屋里传来一阵低泣,一声声压抑的痛苦的声音,仿佛是要将他们的不满不甘不愿哭出来般,一阵阵的散布在屋里,织出一幅暗蓝的悲哀。长孙晟脸色沉重的进门,看到的就是这么一个景象,白色与黑色交织,惨淡的仿佛空气也变得稀薄了。
长孙晟心中抽痛,可能很少人知道,他和宇文弼的私交甚好,宇文弼是一个很有才学的人,博学多通,在朝中任礼部尚书。长孙晟不明白为什么宇文弼行事如此低调的人会在背后妄议朝政还被告发,但是逝者已矣,再想也挽回不了。只能在他死后上柱香,帮忙照弗一下家人了。
宇文远是宇文弼的嫡长子,自从这个家垮了以后家里的压力就全由他来扛了,本来刚过而立之年的他这个时候却生出些许白发,看上去有些苍老。看到之前父亲的故交长孙晟过来祭奠,勉强扯出一点笑容。
长孙晟从宇文远的手中接过一柱香祭拜。长孙思爰不敢多嘴,有样学样。
完冲宇文远道:“贤侄放宽心,老夫会帮忙打点一下的,想必也不会怎么为难你们。”
宇文远鞠了一礼道:“多谢世叔了。”这个时候也只能这么说了,现在已无法说出回报的话了。
家财充公,发落平民,一切将变的不一样了,可能以后连登长孙府的门的资格都没有了。
“呜呜呜……”仿佛是长孙晟的到来提醒了他们,屋子里的妇人们放声大哭,把自己的恐惧哭出来。
他们娇生惯养的,一下子命运变得颠沛流离,从上层贵妇沦落成平民百姓这是一般人都难以接受的事实;再者,被勒令家里男丁不准出仕,这将表明宇文家将永无出头之日了。
正在所有人都要陷入这种悲哀的情绪时,屋外院子传来一阵喧哗。长孙思爰只听得一声幼狮般的声音怒号:“为什么?为什么都要哭?”
闻声,一个坐在角落面色木然的妇人,抬起头眼神有些慌乱,站起来有些踉跄的跑了出去。长孙思爰闻到声响也跟着走了出去。
一个穿着孝服的男孩大概十五六岁,体格猛壮,脸上青筋怒横,眼神瞪得老大似要喷火出来般,摇手指天吼道:“我们做错了吗?祖父做错了吗?……没有!没有!……是谁的错?是那个昏君!!”
妇人连忙抱住男孩急忙捂住他的嘴,怕从他嘴里又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盛儿……我们不要说了,你要害死全家吗?!”
“昏君无道,骄奢**,是非不分!怎么堪当一国之君?试问天理何在??!”
长孙思爰等人都惊呆了,这种话一传出去,这里的所有人都别想活着走出去。
宇文远怒道:“孙恭,快把盛儿拉走!”
这时来了一个精瘦的男子,他没有上前照宇文远的话做,只是单单站在那里。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敢:宇文盛自小天生神力,可能他还没近身就被一脚踢飞了,只把目光看向那名妇人。
宇文盛没有挣开妇人,牙齿却咬得咯吱咯吱响。妇人连忙松开,温柔的抚摸宇文盛的脸道:“盛儿乖,你祖父九泉之下知道你这样是不会瞑目的!”
宇文盛没有说话,抿紧嘴唇,仿佛是被妇人说服了。但是,长孙思爰看得出来,那是一个倔强不屈的灵魂,他那貌似死气沉沉的脸上暗涌着仇恨的怒火……长孙思爰动容了,从来没有这种感觉这么强烈,,长孙思爰感觉莫名的悲哀,难道是母性?不、不是……是怜悯。
长孙思爰强烈的感觉到那名少年的血涌,仿佛身上的每个细胞的张扬着愤怒……看刚才他们的反应宇文盛应该是经常发作。
长孙思爰挣开高氏的手走过去,双眼直直的看着他道:“知道吗?你这样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
“没有任何目的的妄动是在引火烧身!你在将自己逼入险境。”
宇文盛愣愣的看着眼前还不到自己胸膛的小娃,听着奶声奶气的声音,觉得有些可笑,怒极反笑,却笑的很阴森。也不再看长孙思爰一眼。
“观音婢快回来!”“观音婢?!”
高氏长孙无忌等人脸色一变,很明显他们都没有意料到长孙思爰会跑过去。那个宇文盛看上去像个牛犊子似的,要是突然发难,那……想着,高氏的脸色有些泛白。长孙无宪眼睛倒是若有所思的样子,完全没有点身为兄长该有的情绪。不过,他似乎低估这小娃了,老早就听过她不一般,却不想竟是真的。
虽然宇文盛还是没消停但长孙思爰明显的觉得自己的话起到作用了,他的心开始静脑子开始思考了。
“不甘心吗?不想认命吗?……”长孙思爰接着轻声问道,颇有地狱少女的味道。
宇文盛没有说话,但是那喷火的双眼出卖了他。
“是不是感觉到一股火时不时地涌上来?是不是很想发泄出去?……”长孙思爰仿佛是在问“今天下雨了吗?”的勾起一抹微笑。
“可以忍吗?现在可不是时候……”
不是长孙思爰想要挑起宇文盛的火气,事实上她却分散了他的注意力,他现在反而没有那么大的恨意了。
感觉差不多了,长孙思爰的表情变的有些郑重,凑近宇文盛小声的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备周则意怠,常见则不疑。阴在阳之内,不在阳之对。”
宇文盛紧皱眉头,“何意?”
长孙思爰笑了笑,抬头看向天头的太阳,很和煦的光,柔柔的……
“你说,太阳照得到那里吗?”答非所问,宇文盛的火气又被勾了起来,眼睛却在看向长孙思爰手指的方向愣住了。
和煦的阳光穿过百年老树,留下或轻或淡的斑驳,但是树洞……照不到不是吗?但是,什么意思呢?
长孙思爰也不管还在犯着愣的宇文盛,莞尔一笑,跑回高氏身后。
是怜悯吗?不,如果情绪可以轻易影响到她,那她就不是长孙思爰了。她可不是好心,但却是将他往一条死路引。过几年,乱世将起,要是宇文盛等不及了,也是差不多死路一条了,当然要是他投靠李世民就另当别论了。但是……如果能够更早的激起反义声,那长孙思爰何乐而不为呢?俗话说长痛不如短痛,长孙思爰打的正是这种算盘。退一步讲,宇文盛实在是个笨蛋,听不懂长孙思爰的话那也没事;反正这只是动动嘴皮子的事,只要宇文家不要连累到他们就行了。不过,长孙思爰认为他会听明白的。
宇文盛看着精灵一般的小女孩的背影表情有些阴晴不定,是,那个意思吗……
过了很长一会儿才启唇对妇人道:“娘,孩儿知道错了!”很平淡的语气,声音却有些沙哑。妇人双眼含泪的看着自家的孩子,心里很不忍,孩子是无辜的啊……
宇文远看着眼前的场景叹了口气,看向高氏身后的长孙思爰无声的点了点头,这是无声的谢意。长孙无忌很好奇地看向长孙思爰,不知道她刚刚说了什么,但无奈这时不是问话的时候。
……
“观音婢,你刚刚怎么那么冲动,万一宇文盛发狂了岂不很危险?!”高氏责备的道,她刚刚实在吓了一大跳,女儿突然挣开手她都没有防备,要是有个万一可怎生是好。
“胡说什么,妇道人家懂什么?!要是观音婢没有劝住宇文盛,更是祸从口出啊,不但是他们我们长孙家也会牵连的!”长孙晟意外的冲高氏发脾气,高氏垂头沉默,手仍就紧紧抱住长孙思爰。
“妹妹,你刚刚跟他说的什么话?怎么一说完宇文盛就安静了?”长孙无忌倒是老早就想问了,长孙无宪也看向她,虽然他和他们两兄妹不合但也很疑惑。
长孙思爰笑笑,故作高深道:“佛曰:‘不可说,不可说,一说即是错’!”长孙无忌翻了个白眼,也懒得问,他知道自家妹妹不想说的就是你逼着她,那也是不会说的。
“瞒天过海”作为“三十六计”的计名,始自清代无名氏编写的《三十六计》,三十六计于我们来说很是熟悉,但在这个时期却是兵家计谋宝典。长孙思爰靠着以往的记忆自己编制了一本简写的《三十六计》,所谓“瞒天过海”就是用谎言和伪装向别人隐瞒自己的真实意图,而在背地里偷偷地行动……
想着想着长孙思爰露出狡黠的笑,她忽然觉得自己很像狗头军师。抬头一看发现长孙无宪在看她,就故意示威的撇了他一眼,小女儿姿态十足,长孙无宪不禁莞尔。
“好了,回去以后谁也不能再提了”长孙大神发话了,所有人只得称诺。
宇文文府发生的事不能够给长孙思爰的生活带来什么影响,只是,夜幕降临,那个身穿孝服的男子指天怒吼的一幕总是不自觉的浮现。但是,长孙思爰并不是一个感伤的人,甩甩头,所有无相关的全部抹去。然而,与她而言的一种小事,在某个人来说是一个个的无眠夜,将改变了他的一生,也将她所说的“阴在阳之内”履行彻底。当然这是后话了,现在的长孙思爰可是忙碌的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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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药签约了,不过还有很久才会上架,大家放心的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