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施妙计,红玉出家
英琦听见这话,擦了眼泪道:“妹妹快别说着外道话,如今也只有我们两个能在一处,相互照应说几句体己话而已,若我做得了的,自当帮妹妹筹划!”
红玉这才向秋纹使眼色,叫她在门口站着看着动静,她一边拉过英琦的手说道:“如今我又病成这样,皇上知道了必然要问,我已打定了主意,只管告诉他,‘我自来是如此,从会吃饮食时便吃药,到今日未断,请了多少名医修方配药,皆不见效。那一年我三岁时,听得说来了一个癞头和尚,说要化我去出家,我父母固是不从。他又说:既舍不得她,只怕她的病一生也不能好的了’……皇上如今最信这些僧道的话,若他真想我好,便让他准了我出家!”
红玉的话如惊雷滚滚,劈得英琦是目瞪口呆,半天才说道:“妹妹这是做什么,别说皇上不信,便是信了——妹妹如今这样如花似玉的年纪,哪里知道青灯古佛的凄凉清苦?又是这样三病五灾的身子,哪里受得了?”
红玉却是自打一搬进这里来,便已生出求死之心,只如今为了父母兄弟,不得已想出了“出家”的下策,哪里肯听劝,因此冷笑道:“我也知道,这样的事,若求姐姐帮忙也是带累姐姐,就当我没说过,若皇上来问,我自己回他,他愿意信就信,不愿意信,横竖还有一条命呢,随他爱杀爱剐……”
她的话没说完,英琦已是忙掩住了她的口:“快别这样说,如今你虽然此意已决,怎么不想想,哪有刚入宫的秀女能去出家的?除非是皇上不在了……”
“可我还听说过苏麻喇姑便在宫中礼佛,且她既不是出于消遣,也不是为了祈求佛祖保佑自己,而是说自己存活一世‘只是为主子念佛祈福罢了’,若这样说可还信得过?”
英琦见她比出此典来,真是又气又笑,却也知她是无可回转了,只得沉吟道:“按说,你与这位姑姑的情况很是不同,很难依这个旧例……”
“所以说此事还要姐姐帮忙——你知道,皇帝如今最信的两人,便是张太虚与王定乾了,若能得着他们的一句话,只怕这事没有十成也有八成了……”
两人当下商量已定,便由英琦将这话带去平郡王府,又带着厚礼上两位仙翁处烧香祈福,暗中调停。
这边雍正听说病情刚好的英答应又出了状况,也是急急的来看。果然见她身体面庞怯弱不胜,虽然更增了一段自然的风流态度,却也知道她有不足之症,又问其详,红玉便吃吃艾艾的将那些僧道之论抛了出来。
雍正听了这话,哪里肯信,只是叫了御医来详细询问,御医也说此症确实来自胎里不足,虽尽力医治,却无奈反复,且一日重似一日,实不知究竟为何。
那时候遇着不明之症,也的确有舍身于佛之说,一时间雍正竟乱了心思,只得来找他的两位仙人求教。那两人收了英琦的大礼,早就听说过英答应的病来的蹊跷,便也附和“舍身”只说,气得雍正是七窍生烟,只是已他之狂妄,却又最是不敢逆天,又加上近日怡亲王也病重,西北的军事又不能让他放心……几处煎熬,他竟急的咳出一口血来。
苏培盛见状,早就惊的面无血色起来,只管躬身问道:“皇上近日过于劳乏了,且回养心殿,叫太医来瞧瞧吧?”
雍正却不屑于那些凡夫俗药,只叫苏培盛拿过一粒日常吃的丹药来,说道:“并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急火攻心,如今这一说,我倒想起来怡亲王的病来,如今这丹药练的不错,朕吃着很好,你也给怡亲王送些过去……英答应的事,我再亲自瞧瞧。”
说着,便又往红玉这边而来,心里却是已经七上八下:“或许这孩子真是有来历的也不一定,非但其举止言谈不俗,便是这份佛缘就实属难得,又赶着国事如此之时,或许真是佛祖来试探我的心意?”
及至西二所,红玉所住之处,果然见院里已设了香案,秋纹等宫女正虔心礼佛,见皇帝来了,又忙起来,赶着行礼。雍正挥挥手,心里很不是个滋味,来至红玉屋里,只见她双颊绯红,高热不退,早不似上午来时的苍白无力全无血色。
红玉见雍正从张、王两位道士处来,心知此事成与不成便在此一刻了,因此咬牙挣扎着起来,在榻上叩头道:“贱妾自小便与佛祖结下了不解之缘,唯今多事之秋,红玉愿意多活几年,为主子叩头祈祷,以尽奴才的一点心意。”
说罢便用尽力气在塌上叩起头来,雍正也是意乱情迷,急的眼眶都红了,只说:“虽是这么说,到底皇姑寺太凄凉了些,若诚信礼佛,只怕带发修行也是好的!只是苦了英答应……”说着,他便亲手来搀扶。
红玉一听这话,便知此事已成,哪里还敢耽搁,忙叩头道:“蒙主子厚恩,红玉从今往后,每日只在佛像前尽力为主子祈祷,祝愿主子万岁!万万岁!”
雍正拉起她来,满眼里都是不舍,可自那一场大病之后,他便更加笃信这些玄幻之说,如今服着一种叫既济丹的丹药,又果然感觉到吃完了以后竟然十分舒服了,因此更将英答应之事看做是上天的启示。只管心疼不舍,却是半个字也不敢阻拦。
其实吃了那既济丹为什么舒服了呢?
不但是心里作用,更因为这个丹药除了咱们讲的火药,它还加了****。这本是炼丹的人故意加的。雍正却觉得吃了这个,不但精神矍铄,竟连房事也大见起色——男人吗,虽是诗书礼乐的嘴上说着,可终究还是以色悦之,以性喜之。一旦房事上皮肉之乐趣占了上风,什么“风流袅娜”、“知书达理”、“多才多艺”……不就全都退居二线了?
却说红玉设计引雍正入局,如今得赐“妙玉居士”之名,于西二所静修,虽说未免冷清了些,却也算赢得了暂时的安宁。
可是在宫外的曹霑却对这些全然不知,自从那日经过母亲与侍儿的偷梁换柱之后,便也知道在家里要做得一副摸样哄着这家里的一众女眷放心——可终究是在最叛逆的少年时期被这当日由先祖舍命救下的“龙脉”,好不客气的夺走了最心爱的人,那便是怎样想都想不通的,万般不通,便只得借酒浇愁,京城本来就是声色犬马之地,以他平日结交的圈子早已是惫懒不堪,如今一任放肆下去,竟由此成了京城中出名的纨绔子弟,又兼秉满腹才情,更是整日吟诗作对、饮酒高歌,甚至高兴起来粉墨登场……好一副末日堕落之态!
这日饮酒却恰好遇着弘晓,真是伤心人遇着伤心人,两人不觉便喝得多了,席间偏有那些只知玩乐,却感情世界一片空虚之人,不知怎的就拿和硕和惠公主的亲事开起了玩笑,又说什么堪比昭君,可曾擅长骑射以逼战祸之类的话,气得弘晓脸色发青,在那席上便与此人厮打起来。那人也是个乖巧的主儿,见怡亲王的儿子发了飙,虽比自己还矮着一头,却也不敢逞强,只装作喝多了,任凭弘晓几个大耳呱子响响亮亮的扇了几下,才由着两边的朋友给各自拉开了。
这里曹霑又可气又可笑,又伤心,也不过拉着弘晓出来,择了雅室另坐掉泪而已。坐了一回,才问道:“四公主远嫁之事可准备妥当了?”
弘晓气得紧咬牙关道:“若是别人我也不敢说,既是雪芹兄问起,我却忍不得——这偌大的大清,如何就平不了西北的战事?又何苦将一个好好的女孩儿,送去这样一个天天战乱日日厮杀的地方……能有个好么?”
说着,便呜呜的哭了起来。
曹霑也是心里极痛,想着当日芦雪庵中,那娇俏的四公主,着实无法想象在风雨飘摇的喀尔喀部落,该是怎样的凄惨,便轻声叹道:“才自精明志自高,生于末世运偏消。清明涕送江边望,千里东风一梦遥……四公主原是生的太好了些,又是公主里最尊贵的,真真是可惜了的!”
“这时候才知道,元宵节下家里人做灯谜玩儿,姐姐偏偏做个‘游丝一断浑无力,莫向东风怨别离’,父王一见就掉了泪,你知道我父王那人,最是心思重的人,却又打落了牙齿只管往肚里吞——若是他肯求皇上换个人去,以皇上和他的关系,能不允吗?可他只是不肯说,宁可自己心疼的日日吐血,却不肯说一个字来为难皇上!若是做人都要这样为难自己,我倒愿意剃了头,当和尚去,每天只管吃饭、念经,何必自苦至此!”
曹霑听了,也不劝,只管一人斟上一杯酒,苦笑道:“来来来,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说罢也不让弘晓,只管一扬脖,把那酒一饮而尽,便在那古琴前坐了,便轻敲檀板,款按银筝,且歌一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