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穿着迷彩，戴着夜视仪，背着步枪，”罗晋把手中冒着热气的面碗往桌上一推，溅出几滴汤汁，语带嘲讽，“这么先进的装备，不是特种部队，难不成还是凌晨出来玩反恐野战游戏的么，哼，为了抓几个平民，还真肯下功夫。”
“恐怕不是为了抓我们——”王教授忽然喃喃出声，“快，快，看手机能不能打出去！”
“怕手机被追踪我们都关机了，要开机么……”姜明犹疑。
“喔，对，是我糊涂了，”王教授拍拍宽脑门，又迅速起身，“电话，电话，这店里有公用电话的吧。”
“我去打。”唐菘快步出去找电话，似乎也明白了什么。
王教授的急切没有因唐菘的配合而有所缓解，他略显圆滚的身躯小跑着到还未换代成液晶屏的老旧电视机前，重重按下了开关。
接着是一顿高频率的频道切换。
蓝屏，蓝屏，蓝屏，唯一可以收到的地方台正在播没营养的广告片。
“这儿好像没装有线。”姜明道。
罗晋有些尴尬，虽然他们这是逃难，讲究什么的都是浮云，但在有线电视早已普及到各民族各地区的情况下，这旅店的简陋确实让他感到有点丢脸，“恩……居然没装有线……我也是头一回听说……”继而转移话题，“那个，地方台的早间新闻是六点半，一会儿就开始了。”
王教授一手扶着电视一手扶着他的老腰，一瞬不瞬地盯着不断闪动的画面。
贺景窝在沙发里呼啦啦吃面，很珍惜能安稳吃东西的时刻，在隔离区的经历早已让她深深体会了王叔常说的一些C国古语，比如“人是铁，饭是钢”，比如“蛇过道大雨到”什么的。
然后，暴雨就到了。
唐菘匆匆推门入内，整个楼道都回响着他火急火燎的脚步声，“电话用不了，没信号，还有电视，老板娘说只有地方台能看收不到其他台，不是他们的原因，今天一早起来，所有地方都这样了。”
对无法向外界传讯，也无法得到外面的信息的城内市民来说，所谓的所有地方，只能是与外隔绝、被紧紧围困的封熹城了。
所有人都被浇了个透心凉。
“一模一样，一模一样，”王教授有些神经质地重复，“切断交通，切断通讯，然后你就发现自己原来已经身处隔离区了。”
“所以，这是想把整个城市都圈起来么？”姜明不敢相信。
“我在想，如果他们是因为可能的感染者跑了，所以不得不封城，”唐菘犹豫道，“不如我们现身和大家说，我们没有感染——从博物馆出来到现在，已经超过十个小时的潜伏期了，证明我们都是安全的、没被感染的。”
“十个小时对恐慌的人们来讲并不能说明什么，你无法排除特例，”王教授无奈耸肩，“在这种事情上人们再谨慎也不为过，一个概念性的数据很难有说服力，而且，怕的是封城不单单是为我们。”
悚然心惊。
几分钟后，早间新闻开始播报，极其罕见的比日常放送时间提早了五六分钟，甚至删去了虽然腻味却已成象征的新闻前段乐，播报员服装仪态看起来和平常无异，声音却明显急促激动，他的手指在触屏播报仪上不断滑动，向观众展示一张又一张打破古城平静和美丽的惊人图片，有围在高铁栅栏外窥视博物馆的好奇人群，有从医疗车里解救惊慌的人质，有滞留游客在城门口和守卫巡警对峙，还有躺在血泊里的几具尸体——盖着蓝布，只看得到大致的人形，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上弥漫着大片的血迹和散碎的人体内脏，场面极其血腥惨烈。
“这是哪儿？”贺景摸出她的刀。
“嘉力购物广场，封熹最大的购物中心，死亡时间是昨晚十点，你就是现在去也来不及了。”罗晋道，“所以这才是为什么要封城，发病的，感染的，估计现在已经不少了。”
“那……那怎么办？”姜明急了，“怎么会这样，博物馆不是封锁了么，医疗车里的人都被抓回去了啊？”要是丧尸满城跑，自己又出不去，这不是等死么？丧尸的厉害他可是见识过的！
“我知道城门附近有一个废弃的战时防空洞，”罗晋显得很平静，似乎坚信自己一定会逃出去，“以前被我拿来存黑自行车，但底下太潮，车容易锈，就没再用，不过潮土好挖，估计可以挖条出路来。”
事不宜迟，说干就干。
几人开车再次向城门行驶。
这次他们没有刻意去躲避摄像头，监控仪，大大方方地在马路上横冲直撞。
因为古城的实际情况比新闻报导的还要坏，街道上一片狼藉，翻倒的垃圾桶，失事的车辆，荒芜的人迹——市民们听从了本地新闻的建议，闭门锁户，坚守不出。公共交通已经彻底消失，连出租车也看不到一辆，只能偶而听到隐约传来的哭喊，或是冷不丁从角落蹿出个满身是血，希望能搭便车到医院的平民，而遇到这样的求助者他们只能狠心无视，并再一次检查车窗是否锁紧——出发前唐菘一再强调这种存在于血液中的病毒可以通过皮肤的伤口甚至是眼睛的虹膜传染，让大家务必小心。
悲伤，无措，盲目弥漫了整个城市，事实上，现在即使是带悬赏的头号通缉犯大摇大摆地出现在大街上，人们也没有兴趣或能力去搭理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