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是个狠的。”方锴点头表示同意，似乎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其实……如果是队友被咬，他们......有自行解决的权利，如果下次……下次，”方锴眼圈又有些发红，不知是不是想起了被困在楼里的战友，“你不用开枪的。”
一边是被尸群围困视死如归、平静地要求同伴给自己“留一颗子弹”的战友，一面是身受重伤面不改色地坚守狙击位的小姑娘，让这个说话不讲究的性急大汉有些打结。
贺景抬头盯着方锴，唐菘盯着她，发现小姑娘已经恢复常态，连那道细细的泪痕也被抹散不见。唐菘不知道是该放心还是该担心，对面坐着的方锴，有些艰难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思之后，眼神却是很坚定地看贺景。
被咬之后自行解决是荣耀，是队友的致敬，是死前最后的勋章。
而被杀太无情，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传递出的是不被信任的耻辱与冷漠。
虽然没有说出口，或者方锴心里其实也没有明确的概念，但他的眼神里模糊传出的就是这样的含义。
对讲求实际，习惯把一切危险扼杀在摇篮里的贺景来说，恐怕不太容易难理解这两者之间的差别，又或者即使理解，她也不会赞同。
壮汉和小姑娘的眼神撞在一起，谁都没有让开。
唐菘正想说话，贺景却点了点头说，“我明白了。我并不知道你们有这样的规定。”
“恩。”方锴收回视线靠坐回去，“自己了结多酷啊。这种事遇上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我们都有准备。”
所有人，包括救出来的民兵搜索队队员，都一起回到了机场驻地。
夏队长回来之后把集结整饬的任务交给了方锴，一个人去了通讯室，随后从那间低矮的小房子里传出的愤怒咆哮几乎遮盖住了方锴沉厚的列队口令。
这一仗人员损失惨重，夏队长带队，战士们有七个没回来，民兵搜索队一共三十一人回来了十三个，不到一半，其中有两个人类，其余都是兽人。夏队长没有让他们回基地，一应都留了下来。
不怪夏队长愤怒。
只不知从方是如何应对夏队长的怒火。
“哼，放他们回去也是害人，”方锴忿忿地看向窗外扭打成一片的战士和兽人，他们正自发进行着对打训练，气氛沉重却怪异的热烈，“不是他们从方怎么敢搞什么民兵，不是那些民兵瞎蹦跶我们怎么会牺牲那么多人！就他那些兵，不知道他在抖什么！”
据安格说民兵搜索队里兽人有二十一个，足占总数的三分之二，可以看出从方对兽人的重视。
而且从武力上来讲，如果不是有强大的兽人参与，恐怕从方确实也不敢贸贸然派出搜索队。
然而即使有兽人做倚仗，从方的搜索队还是溃败得彻底，如果不是救援到的及时，只怕能全军覆没。
“虽然是鲁莽了些，他们到底也只是想帮忙，况且兽人确实很厉害，不用他们简直是一种资源浪费，他们不过是缺乏系统化专业化的训练。”沈文荡了荡手中的试管，头也没抬，任方锴坐在实验室的窗边抱怨。这次自己送上门来的兽人让他的血样本数目大大增加，此时他心情大好，浑然没把方锴的愤恨放在心上，一边眼神放光的记录着实验数据一边虚应着，“从方确实有抖的资本。只要不是被绝对数量的丧尸围困住，兽人厉害得风里来雨里去基本上就是入无人之境。”
“既然这么厉害干什么还让人去救！”方锴嗓门一开吼出来，沈文的话终于惹恼了这个重感情的北方汉子，“我们死了七个人！为了救几个不敢顺绳子往下爬的草包！”
方锴大嗓门一喊，倒没有人做声了，只听得实验台上机器运转的机械响声。唐菘扶着贺景坐在实验室外临时搭的治疗床上，正专心地给贺景的伤腿换药。
方锴也知道是自己冲动，抹了抹微红的眼眶，问唐菘，“丫头伤怎么样？”
“还好，没有想象的严重，韧带没有伤着。”唐菘利落地把纱布结上，拍了拍贺景另一边膝盖示意完成，小姑娘伸手想摸伤处被唐菘一把按住，于是放弃转而抓起病床边的粗木棍，挣扎着站了起来，开始练习借力行走，在伤好之前，她只能借助这支唐菘给她找的简易拐杖活动了。
小姑娘走了两步就开始脸色泛红，汗珠也渗了出来，显得很吃力，唐菘上前去扶被她低着头推开，倚着拐杖又开始艰难地向前挪动。
不知是想起之前有人说贺景被压住了腿也还是一动不动，还是想起了毅然决然让队友逃走慷慨赴死的战友，方锴眼眶又红了，“丫头这么厉害，果然是拼出来的。”
唐菘小愣了一下，然后苦笑，“我倒愿意她别这么拼。”
方锴不赞同地皱眉，似是要反驳，屋里又走进来一个战士，黑黑瘦瘦，正是之前的狙击手小刘，他的样子很狼狈，比上午执行救援任务回来还要凄惨，除了满身的泥土污迹之外，袖子被扯开，脸上还有几个乌青的拳痕，他重重地坐下，发泄似的把枪扔到病床上，“想好好教训一下那几个兽人小子，居然没打过！”
“哼，你是狙击兵，身手都僵了，没打过也不是他们厉害！”方锴不屑。
“屁！上回体能测试我排十九，还在你前头！”小刘狙击手反驳。
唐菘敏锐地感觉到身边的贺景几不可察的一下颤抖，果然她……情况不太对。
“不是我游泳不行，武装泅渡拖了分数，轮得上你排十九么。”脸红脖子粗的方锴。
“哎哎，你们别在实验室吵，空气振动也是会影响实验结果的。”沈文没什么诚意的制止，战友之间这样的争论实在是常有的事，在一个队伍里就必然有竞争，或者说这其实也是战友爱的一种特殊体现。
然而两个男人却更加喋喋不休地争执起来，沈文终于不耐烦，“名次什么的我是不知道，你们出去，谁能教训那几个兽人小子，谁就是第一！”
窗外一声肖似狼嚎的吼叫，一个战士被安格一拳掀翻，连打几个滚仍收不住势。
唐菘抱着颤抖不止的贺景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