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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一、古尸

封熹古城博物馆。

“封熹古城有非常悠久的历史,有关它的文字记载最早出现在春秋战国时期。本馆自建成以来,累计发掘了六千余座古墓葬和四十余处古遗址,出土了大批珍贵的文物。今年发掘完成的李家塚古墓葬更是出土了三千余件玉石、水晶、玛瑙等等精美文物,其规模之大、质量之高让来往参观的游客和媒体都不禁发出‘北有兵马俑,南有李家塚’的赞叹—”

滔滔不绝的解说员与有荣焉,扬了扬脖子上代表实习生的黄色工作牌,提高了声音,“而更令人拍手称奇的远远不止这些,请大家看我左手的照片——这是墓葬中出土的一具成年男尸,身份尚待考证。该墓葬的年代推定为西汉时期,也就是说这具保存完好的尸体在南方温暖潮湿的地下度过了悠悠两千年的岁月并且完全没有丝毫腐烂的迹象,在这样的尸体保存技术面前,木乃伊什么的完全不够看......西汉古尸九点到十点在西侧馆限时展出,想一睹西汉古人风采的游客请把握好时间,那么接下来请自由参观吧。”

游客们被解说员的幽默感取悦,轻笑着四散而去,凸出了留在原地的一个纤细身影。

“它不属于尸体管制的范围吗?”

“额——理论上是属于的,但它也算是文物,应该让更多的人欣赏到它的价值,而且我们正在申请地方管制……”被少女葡萄一样的黑瞳仁紧紧抓住视线,解说员因为猝不及防而显得气势不足。

“你们怎么看守它的?”

“额——‘看守’?你是说防盗么,我们馆里装配了德国引进的防盗系统,馆里每个角落都有人员巡查,而且尸体采用的是湿保存,除非小偷连保存液和保存箱也一起抬走,这可不是件容易事儿。”

“如果它自己走呢?”少女穷追不舍,打破沙锅问到底。

“自己走?”解说员呆了一呆,露出完全理解不能的困惑表情。

此时一个眼镜青年匆匆走来,不由分说地插入了两人之间,“对不住对不住,我朋友刚从A国回来,看什么都比较好奇,而且她喜欢灵异,超自然事件,UFO什么的。”

年轻的解说员随和的笑脸上绽出酒窝,表示不用在意,然后颇有些逃之夭夭地走开了。

“知道么,如果你不是个少有的美女,如果那个酒窝男不是个实习生,你绝对会当场被呛然后晾在原地遭白眼!什么尸体管制?这里是博物馆,大家都是来欣赏古文化、享受艺术熏陶的好吧?难道你没发现有几个大妈已经开始斜眼看你了么?你为什么就不能像个正常的十八岁少女轻松地享受一下生活呢?”

唐菘对贺景这种明显扫了人兴还丝毫不自知的行为显得万分无奈无比痛心。女孩没回话,目光停留在几张图文并茂介绍古尸的海报上。展览室内的蓝色冷光映射到她毫无表情的脸上,莫明地让唐菘感到心惊。

“好吧,我知道,你和王叔都是从A国隔离区逃出来的,对感染啊尸体啊什么的敏感这我知道,但国内还根本就没有类似的病例报告,你不用这么紧张。而且就算真有什么情况,也不一定会感染,你看你和王叔不就平安无事地回来了么?”

“......你不明白。”贺景沉默半晌,终于回答。

唐菘有点恼火,本来一个漂亮又寡言的女孩鲜会引起别人的恶感,可这女人说话就跟扔石头似的——硬邦邦……妈的,不通世故也给我稍微适可而止一点啊。唐菘在心里低咒,手上却拽过压在贺景单薄肩膀上的登山包,自己扛住。

贺景和唐菘两人到达西侧馆二楼古尸展厅的时候,宽阔的展厅内已经三五成群聚集了一些游客,由于展览限时,不想因为对别的展品一时的兴致盎然而错过古尸首次展览的游客们提前到了展厅等待。人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显得兴奋又期待。展厅中央是个四周有围栏的矩形玻璃展台,玻璃下有可滑动的金属挡板。到了九点,挡板会打开,游客可以从这个矩形窗口观看内部的展出物,观看时请大家不要触摸展览台,不要翻越围栏......女解说员机器人一般无起伏的语调不断提示着各种注意事项。

其实贺景原本对参观博物馆这种事没什么兴趣,但一听说王叔作为A国归来的著名考古解剖学家也会参与古尸的解剖和安置,她立马精神抖擞地一路随行,显得像个尽职尽责的保镖。

“王叔怎么不跟我们一起?”唐菘其实是对贺景今天居然没有像前几天一样寸步不离王叔感到惊讶。

“他说尸体解剖安置都已经完成了,今天会和些领导一起参观。估计是带太多随行会让人觉得他架子大,不利于以后发展吧。”

“......”唐菘哽住,妈的,谁说这女的不通世故!果然她只对尸体什么的才执着!

“开了,开了!”的低呼声打断了唐菘的腹诽,展厅里四散的游客闻声都向中央的展览台聚拢过去,唐菘一愣神的工夫就遭了某个急切女游客的鞋跟伺候,在原地抱着跳脚。贺景不紧不慢地伸手去扶他,瞬间两人就被挤到了人群之外。唐菘还没来的及开口抱怨,忽然就听到一声尖叫让他把话又憋了回去。那是刺耳尖利的女声,似乎含着无限惊恐。这一声像掉入油锅中水滴,沸腾了因等待而心情焦躁的游客。压后的人群躁动着往前挤想看发生了什么,前排有游客坚不让位紧抓围栏坚持不懈地向窗口内伸着脑袋探看,更有人一脸惊惧逆水行舟般往外艰难挪动。

贺景的脸色变了。

她扯住刚从人流中挤出来的女解说员,在一片嘈杂混乱中对着她的耳朵大吼着问里面的情况。女解说员惊魂未定地抖抖索索,声音里带着哭腔,“下面下面有人...有人死了!古尸...古尸也不见了!”说着说着竟趴在地上呕吐起来。

两人迅速跑出展厅。或者说是唐菘紧跟着狂奔的贺景——从第一声尖叫起,贺景整个人就紧绷得像落入敌区的空降兵,她拼命地往中央展台挤想看清事态,无果后凶狠地抓住工作人员逼问控制室的位置,紧接着迅捷地绕过人群朝控制室飞奔,这一切落在唐菘眼里,除了让他惊叹好奇这女人的身世经历之外,也让他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贺景赶到同楼层的控制室时警报铃已经响了好一阵了,广播中的女声在整个楼层飘荡出回音,那个声音不断告诫游客就近集中,馆内有盗窃犯,并可能持有枪械或其他刀刃利器,并请所有人保持警惕,发现可疑人物,立即向附近工作人员举报。

两人用王叔的名头进了控制室。控制室内有十多个人,各自忙活,还算有秩序,但仍可以感觉到空气中的紧张,每个人都紧皱着眉头不发一言,只在必要交接的时候才低声快速地说上几句话,也都很简短。贺景环视了一圈,发现在一楼遇到的“酒窝”解说员也在其中,他也看到了贺景唐菘两人,于是放下手中的文件走过来打招呼。

“你们好,听说你们是和王教授一起的,真是深藏不露啊,刚刚见笑了啊,呵呵,我叫姜明,在这里实习,有什么要帮忙的吗?”这种时候,实习生反而没有正式员工那样的紧张忧心,虽然看得出他也在尽力帮忙,但毕竟事后他不会像正式员工一样被追责,所以并不显得十分紧张。

“因为听到了警报,所以我们过来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唐菘答道,“话说你不是在一楼做解说么,怎么上来了?”唐菘知道贺景不喜欢多理人,于是接过话头和姜明闲扯。

姜明摸了摸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听到警报我就上来了,总感觉还是控制室安全些。”

“恩恩,有危机意识是好事哇...”

两人东攀西扯的空子里,贺景已经走到了纵横排列的监视屏前,一个类似领头的“保安制服”扫了她一眼,埋头继续朝对讲机发出一个接一个的命令。贺景扫了一圈,眼光定格在其中一个屏幕,跟过来的唐菘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那是一个极眼熟的矩形玻璃展台,玻璃下方是一个陷入三四米的立方体小间,地上躺着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胸前挂着蓝色的博物馆工作证,他的脑袋和身体折成了一个几乎不可能的巨大角度,像是被强行扭断,他肢体残缺,一只断胳膊落在大敞开的门前,血迹从门侧一直拖到中央空荡荡的透明棺,场面非常可怖——尽管自己是个男子汉,还是个和尸体打过交道的医学生,看到这样的血腥场面也吃不太消,难怪刚刚那个女解说员吐了……唐菘看了一眼脸色越来越沉的贺景,有些庆幸自己没有直面事发现场,否则要是也吐了,岂不是在贺景面前丢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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