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玉河在马槽子村，那就是土皇帝。不但是村子里辈分最高的。他们那一家子兄弟八个，也不知道他老娘是怎么生的，跟生猪仔一样。不过，人家兄弟有出息，孙玉河的二哥，在平县政府上班，好像是县委副书记什么的；他的三哥更牛，烟市公安局的老大。其他的几个兄弟，也都不是善茬，别人都是小买卖家，他们都是大买卖，这南庄的苹果，九成以上都被这一家子的人收了，价格比起邻近乡镇还要低。
当然，这些都是道听途说，究竟当不当的真，欧阳暂时是不知道的。
“孙书记，咱们聊聊！”
欧阳迎着孙玉河就走了过去，在他耳边低声来了句：“孙小凤！”
孙玉河听到欧阳要跟他聊聊，刚想大声斥责一番，但是在听到孙小凤这三个字之后，孙玉河的火气瞬间被熄灭了。
“你，怎么知道的？”
“甭管我怎么知道，先放我了二叔，这事儿，咱们慢慢谈！”
“算你狠！”
孙玉河还能说啥，在华夏，干部作风问题可是大问题。尤其是最近，上面正在猛抓干部队伍建设问题。他本来是请二哥活动了下，准备到南庄镇上当个镇长，慢慢向上爬。如果在这时候闹出什么问题，就算是他二哥也保不住他。
心里捉摸了一番利害关系，孙玉河决定等自己的高升变成了事实，再慢慢炮制欧振华和欧阳这叔侄俩。他有的是时间，也不怕这叔侄俩能翻了天。
“小李啊，算了，放了他吧，我想了想，都是一个村子的人，他们提留款既然交了，我这点儿事算什么？抬头不见低头见，算了，算了，放人吧！”
那民警还在发懵，刚才硬要收拾欧振华的是孙玉河，现在大度的要放人的，还是他欧振华。算了，不管那么多，他一个小民警，惹不起这些人，你说放就放呗！
欧振华手腕上的手铐被打开，两个民警上车，启动车子，呼啸而去。
“欧阳啊，咱们里面谈谈？”
“孙书记，您先别急，我先跟我二叔说两句话！”
“行，你们叔侄俩先聊，我到里面等你！”
孙玉河的把柄被欧阳攥在手里，眼下只能摆低姿态。等到弄清楚欧阳究竟知道多少，再等他上调的事情搞定，那时候，就是他孙玉河报仇雪耻的日子啦！
“阳阳，你跟那个死要钱说什么了？他怎么会放了我？那两个妹子……”
欧振华现在也是一头雾水，他今天也是气糊涂了。那个孙玉河真特么的不是东西，村里没交提留款的人多了去，孙玉河偏偏拿他们家开刀，分明就是欺负他们家在村子里没有帮手。不过，在被派出所的民警拷起来之后，欧振华也是后悔了，他被铐起来，关进去，这个家就全毁了，他还有个闺女在上小学呢！
“二叔，那是我们学校的老师。我呢，出了点事，我……”
“两位老师，我们家阳阳苦啊，你们就看在他很小就没了父母的份上，多多担当吧，我，我给你们跪下了！”
欧振华穷，但是有骨气。平日对欧阳算不上很好，但是欧阳却是他的亲侄儿，是他大哥留在世上的唯一的骨血。听到欧阳出了事，欧振华急了，真情流露啊！
“二叔，你想歪了，我没做错事！”
“欧二叔，欧阳同学真的没做错事。这不是要中考了么？他的成绩有些差，要好好补课，这段儿时间就不能回家住啦，我们是来通知你们二位一声的！”
“真的没做错事？”
欧振华还是半信半疑。
“二叔，你看我想干错事的么？”
“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欧振华拉着欧阳的手，“阳阳，二叔没用啊，没照顾好你啊。这个家，唉……”
古语说，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岂止是古代？在任何时候，钱不是万能的，但是没钱，那是万万不能的。
“欧振华，你个熊货，我要和你离婚！不过了，咱们现在就去办离婚手续！”
这会儿，欧阳的二婶，从地上爬了起来，冲到欧振华的面前，那情形，很有些老虎发威的味道。面对自己老婆的愤怒，欧振华更是垂下了头。俗语说，贫贱夫妻百事哀。一切，说穿了还是没钱惹的祸。
“二婶，你真要跟二叔离婚？冉冉怎么办？”
冉冉，欧振华的女儿，欧冉，十二岁，小学五年级，成绩优秀，小脑瓜子聪明得很。
“那是你们欧家的种，你们带走！”
“翠华，别闹了，当着外人的面，别……”
“欧振华，别说这些，我孙翠华当初也是马槽子村的一朵花。嫁给你个窝囊废，当初也是看着你哥能赚钱，谁想你那个死鬼哥哥出车祸死了，我孙翠华可不想一辈子跟着你个窝囊废，今天咱就离婚！”
“妈——！”
孙翠华的话才嚷嚷完，就听不远处出来一声怯生生的呼唤，带着哭腔。却是欧冉放学回来，跟村子里的小伙伴一路，正听到孙翠华的一番怒吼。
“我不是你妈！”孙翠华扭头瞪着欧冉，“从今天开始，你跟着那个穷光蛋过吧，老娘不伺候了！”
若是换了别人家在这里闹腾，村子里的老人们说不得要出面劝上几句。但是，欧家是外姓，孙翠华是本家。这几年，看着欧家的样子，马槽子村不少人都觉得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暗地里，不少人劝着孙翠华跟欧振华离婚，可孙翠华始终犹豫不决。直到今天，经历了这一场惊吓之后，孙翠华终于打定了主意：她还年轻，打扮一下，也是风韵犹存，不愁找不到好人家嫁了。
“好，好，我跟你离！”
欧振华是男人，男人都是要面子的。当着村子里的这么多人，还有欧阳的老师也在。如果他死乞白赖，还是男人么？
“爸——！”欧冉哭了出来，“你们不要吵了，你们不要离婚啊，啊……”
“冉冉，咱不哭，咱们家穷，留不住你妈了。记得爸跟你说的话么？咱人穷，咱有骨气，咱得活的像个人！”
“二婶，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下吧，二叔对你，不错的！”
欧阳说的是公道话。
这些年，因为赚不到钱，欧振华对孙翠华真的是很好。农活，欧振华干大部分，就连家务，欧振华也全包了。否则，就这样的家庭，她孙翠华怎么可能还保养的那么好？
可惜，恶魔的念头一旦在心底扎根，上帝便被驱逐。
孙翠华哼一声：“小兔崽子，别站着说话不腰疼。老娘这些年跟着那个穷鬼，吃没得吃，穿没的穿，还得照顾你个傻儿，老娘不伺候了！”
“孙翠华，你给我闭嘴！”欧振华跳起来，“离婚，走，咱们这就去开证明！”
欧振华也是被气得不行，孙翠华在这个时候，在村委会门口闹这一场，他们欧家在马槽子村的脸面全都丢了。
“冉冉，不哭，不哭，哥哥给你买钢笔！”
老早的时候，欧冉就想要一根新钢笔，可是一根质量稍微好点儿的钢笔需要五块钱，都能买两斤猪肉啦。
“哥哥，我不要钢笔，我要妈妈……”
欧阳泪眼摩挲，却是无可奈何。经历这件事情，即便是让自己的二叔和孙翠华继续生活在一起，心中的隔阂已经埋下，以后的日子，难过啊！
“小坏蛋，你真的想让他们离婚？”
李香香凑到欧阳的身边，小声地询问。
“不是我想不想，而是，你们也看到了啊！”
“你那个二婶无非就是嫌你二叔没钱，但是，你现在的身份，可以给他们用不完的钱。你去说说，不就都解决了么？至于流言蜚语什么的，让他们离开这个村子，以后，不就啥事儿都没有了么？”
“我，试试吧！”
欧阳将欧冉拜托李香香和曲欣悦照顾，他追着欧振华和孙翠华进了村委会的办公室。
“来，如果你们都想好了，在这里签字吧！”
孙玉河笑眯眯地站在办公桌旁边，看着欧振华和孙翠华。只要两人签了字，就等于离婚了，回头儿去镇上的民政部门登记一下，就可以领取离婚证了。
“二叔，二婶，你们先等等，先听我说几句话！”
“你有什么好说的？”孙翠华气呼呼的。
欧阳其实也不是很喜欢孙翠华。只是，他知道，自己的二叔真的是很喜欢孙翠华，而欧阳也不想自己最喜欢的小冉冉失去完整的家庭。
“孙书记，麻烦你先出去一下，可以么？”
“行，你们说！”
孙玉河很乖，把柄在欧阳手里，不乖都不行。
“二婶，我知道，你是嫌弃二叔没钱。我说，如果二叔有钱的话，你还离婚么？”
“欧阳，你是说我爱慕虚荣，喜欢享受，对，我就是爱慕虚荣了，如果你二叔有钱，我们用受这种屈辱么？几百块钱的提留款都交不起，过个年，连件新衣服都没有……”
孙翠华也是说的声泪俱下，这些年，她憋了一肚子的委屈，却无人诉说，看着欧振华操持家里家外，孙翠华在感动之余，也是恨其不争啊！
“二婶，我有钱，我会有很多钱。二叔也会有钱，会有很多钱。你们，还是不要离婚吧，要不然，冉冉会很难过的！”
“你有钱？”孙翠华瞪着欧阳，“你哪来的钱？”
“这个，二婶你不需要管！”欧阳抬起头，气势随之一变，“二婶，你跟二叔回去收拾一下，我们今天就离开这里。马槽子村，不回来也罢！”
“啊？！”
欧振华和孙翠华都是一愣，惊呼出声。本来两人都以为欧阳是在说笑，但是看欧阳的神情，不像是作假，尤其是欧阳说，离开马槽子村，没了房子，他们住哪儿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