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着，身后十几米外有脚步声响起，这两个人待着的位置是即便远处路上有人经过也不会被察觉的地方，不但如此，还很容易藏匿自身，提早发现问题。
晨雨无意辨清来人每一个动作的细节，自然也无需太费神，而且如此熟悉的脚步声，不用回头确认她已知道来人是谁。
脑海回忆着周围的布局和小路的位置，推算对方的位置和视野。
自己是不是躲一躲呢？
晨雨环顾四周，树木枝干太细，不便于躲藏，又抬头看看上方，上面倒是好，不过会惊动两个太监，想了想，又放弃了，被看见倒也没关系。在自己进入对方视线时，晨雨已微笑着回头，将手指往小嘴上一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做完还要对方在靠过来时把身子也压低。
这动作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晓菲一向耳听六路眼观八方，自从她习惯了晨雨会在冷宫外转，甚至偶尔会从古怪的地方出现，每次在宫中走动便多了份心，因此即便晨雨人小，又待在错乱的树木间，晓菲处在十几米外仍一眼就看到了晨雨，晨雨觉得她简直就像活动的雷达。晓菲正要张嘴，见晨雨做的动作，不由觉得好笑，但很默契配合的闭嘴，放轻脚步，弯下腰凑了过来，压低声音道：“小姐，你又出来了，在这里做什么？”
晨雨指指草丛的另一面，压低声音道：“有人。”脸上贼贼的笑，显然是一副要偷听的样子。
晓菲顺着晨雨所指，隔着几层草丛果真看见有个太监背对着这边，坐在树下。晓菲不由觉得好笑，看向伶俐的晨雨，蹲下身，揉着她的头温柔喜悦的笑了：“小姐，你这么聪明，也许娘娘以后的幸福就仰仗你了。”
“娘要仰仗我吗？”晨雨看她，状似茫然道。
“是啊，所以小姐你可要努力呢。”晓菲笑的甜蜜，笑的欢快。
晨雨却笑了，那一瞬的笑，脱离了一个孩子的稚气，却有几分阔达，她转身看着那人的背影，说的明艳而肯定：“怎么会，娘的幸福靠她自己就能够得到。”
她那样美好的人，是不需要仰仗她就能幸福的人，差的仅仅只是时间和火候而已。
晓菲一愣，张着嘴，一时哑口无言。
她是完全没想到晨雨会有这样的回应，她以为...她以为...晨雨肯定是会笑着说好的人，她以为...她以为...晨雨一定会笑的灿烂，说的明媚，那一刻，好像光都在她们的世界充满一样，温暖而炫目，令人心动。
晓菲看着晨雨小小的身影好一会。
这个身影从容，机灵，洒脱，这个身影让她觉得充满活力和快乐，可是她....
她忽然想起，想起最近一年的事。自从皇上来过冷宫之后，小姐会说话走路之后的事。
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起了，很久.....明明不过不到一年的时间，她却觉得已久的她都不记得自己气愤过，失望过了。
曾经.....
内务府太监阴阳怪气的说她恃宠而骄，没完没了，铺张浪费，她不过就去要了些帘帐桌椅，就迎来对方的冷言讥讽，还说她不过是仗着皇上的宽仁，都待在冷宫了，也应该看清自己的身份节俭点才是，她本是气极的，后来又听闻清王爷的告诫威胁，更是心冷气愤，甚至想一定要做点什么让清王爷后悔自己的轻待，既然他要舍弃她们，认定了她们必须一辈子待在冷宫，那她就更要做出什么，让他刮目相看，让他懊悔自己的愚蠢。
明知道那种人不会懊悔自己的愚蠢，却很气很气，只想做些什么，有一天能再度趾高气昂的傲视他，不屑他，后来仔细想想，其实自己一个宫女，是什么也做不了的，再加上娘娘和小姐也过得很快活，或许这样也不错，这样悠闲自在的生活未必是那些妃子能得到的。再后来，发现那个每次在她去内务府要东西时都会瞪她冷讽的太监消失了，闻言他为人轻慢，不适合待在内务府被打发到别处去了，那些内务府里接待她的人的态度也客气了许多，若曾经只是不太想搭理和冷淡，外加嫌麻烦，那么现在就是客气尽责了。晓菲没想多久就已明了，是清王爷说了什么吧？
皇帝宽仁，而且他也不可能注意到这种事，那剩下的就只有王爷了。
他威胁完她又要别人不得为难她们吗？
是打定了主意要让她们在冷宫过得舒服，不要有多余的念头吗？他的意思看来是相当明确。
晓菲只觉得无力，气也已经平下来了。
娘娘和小姐在冷宫确实过得很好，每天都欢声笑语，甚至比曾经不待在冷宫之前都过得美好。她甚至有些眷恋这样的生活了，三人无忧无虑，没人打扰，事实比那些受宠的贵妃都不知强了多少倍，反正也不必与人勾心斗角，也无需开销，也没什么攀比，房子看着舒适住着惬意就好，那些奢华的东西虽然不可能要到，但对她们也无用，也不在意。就指望着某一天小姐长大了，也许嫁个好人家，或者如此聪明，能得看重，甚至或许，既然皇上能原谅娘娘一回，小姐若恢复了公主身份，也能让娘娘脱离冷宫，重获自由繁华，再或许，她们干脆也不要什么荣华，既然皇上不可能再宠娘娘，那么也不会再规束娘娘的自由，也许娘娘还可以离开皇宫，若真想念皇上了，也可以再回来看看，反正小姐有出息，娘娘作为小姐的娘来看看小姐的爹也很合理，她们的未来完全是一片光明。
可是....
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斩钉截铁的说不需要仰仗她？意思是说她什么都不会做，不会帮娘娘吗？
晓菲苦恼，但或许，自己也不必苦恼，小姐这么小，哪可能想那么远，她现在说的也许只是小孩子的感慨，以后也不会真的什么都不帮娘娘。
但是.....
为什么心里有种不安呢。为什么突然觉得不踏实，突然觉得真的靠不了呢。
在晓菲和晨雨低语时，那一边的两个声音已接续传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