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怀一路小跑,出了偏院,便看见杨安一人焦急的来回踱步。杨怀缓了缓,走过去拍着杨安肩膀问道:“怎的?老爷着我何事?”
“我也不知,我再后院扫地,杨洪管家便让我前来寻你。说老爷在前厅候着你,看样子,怕是很急。”杨安眉头皱的紧紧的,心里很是为杨怀担心。
杨怀心想:“莫不是潘美那厮,人前一套,背后一套。此番前来发难?”
“不会,若是如此,也不会我们前脚回来,他后脚便至。若是被人知晓,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么?”
抱着这些个疑虑,杨怀皱着眉头赶至前厅,大老远地,就看见一华服男子,端坐正堂。杨业正在陪茶。
“咦?怎的这么面熟?”杨怀不敢怠慢,整理好衣衫,打不跺进前厅。当下施了一礼,朗声说道:“杨怀见过老爷,夫人、众位少爷。还有这位大人。”
这不是那张希是谁?只不过衣衫又换了回来,感情这太监也不闲麻烦。
杨怀可谓是小心翼翼,自家的老爷还好说,可再这陌生人面前,倒要礼数做的周全。不为其他,只为了体面二字。若要是传出去,颜面无光的不是他杨怀,而是整个杨家。
杨怀这才仔细打量了眼前这个华服男子,见他也在打量自己。杨怀才恍然大悟。
“是了,他便是早间传召的那位公公。”心里这样想,嘴上是决计不敢说的。杨怀还在思索,便听张希说道:“杨将军,这便是那杨怀?”
杨业颔首答道:“正是,不知何事非要杨某叫上杨怀?”
“哈哈,杨将军稍安勿躁,咱家绝不是故意拖拉。只不过这官家诏书,非要杨小郎君在场不可。”
听罢,杨业夫妇、杨家七子、还有句杨怀齐声惊呼道:“诏书?”
杨怀心下诧异,:“怎的又是诏书?又与我何干?”
杨业夫妇面面相觑,不知所以,杨业望向张希,问道:“不知诏书何在?”
张希清了清嗓子,放下茶盏,站起身子,朗声呼道:“杨业、杨怀,听诏!”
杨业一惊,和妻子走到堂前带着一众人等,齐齐拜了下去。
“臣(草民),杨业(杨怀)恭听圣皇帝诏!”
见人都双膝跪地,将头深深伏在地下。张希满意一笑,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杨卿望族之后,事汉而归宋。其忠心彰显,亦可见万民归心,朕深慰之。然,自古君王多爱才,朕深感五内!不忍卿怀才而老于家。报志而终于邸。门下杨怀,忠义可嘉,恋门而忘生死,朕甚是喜爱!故,特加封杨业代州刺史,同雁门关防务都部署。统领杨家军北去以慑辽!门下杨怀,赐崇仪副使,仍效命杨家军!钦此!”
杨怀听完最后一句,撑在地上的双手,颤颤发抖,冷汗不自觉的滴落而下。
“哎...该来的还是来了...”杨怀心下叹息。
杨怀自打王继恩来过,就对那句“何人当得起小郎君三字”纳闷不已,在加上王继恩作态,现在即使杨怀再笨也该猜到会有此一番、只不过当时他只是一小厮,哪里敢想得那么远?可是当下实实在在一个崇仪副使摆在面前,杨怀还有何不敢肯定的?
在看杨业,比杨怀还失态的多。此时杨业老泪纵横,咬着下唇,深怕哭将出来。可见杨业是如何激动。一个北汉降臣,却又有如此恩赐。角他怎的不感激?
见了爹爹升迁,一众儿子无不面露喜色。折赛花见自己老爷愣在当场,忙笑着推了推他。杨业这才反应过来,和杨怀一齐谢了恩典。
要说这杨业和杨怀封的官职,可要细细道来。宋朝,武官官职有新旧两种,一种是政和前的旧制,也就是宋神宗之前,一众是政和之后。但无论之前之后,武官官阶都分为九品五十二阶。
先说杨业加封代州刺史,要换做唐以前,那可了不得,实实在在的封疆大吏!可自宋太祖赵匡胤得天下,对前唐藩镇、节度使叛乱有着很深地忌惮。包括他本人都是仗着一个封疆大吏的名号,谋朝篡位。故此,例如什么以往的刺史、节度使、团练使、等等都给予分权,直至最后完全架空,成了实实在在的虚衔儿!只代表你个人的官阶品级。则代表你俸禄高低,朝堂上站立次序的前后。
而且,往往哪一州的刺史,大都是‘遥领’。何为遥领?就是不在本地赴任,换句话说,封了一州刺史,却要你在别的地方,试问你如何实行你刺史的权柄?要得就是这样结果,这才更有利地加强中央集权,最终权力都在官家手里。
可杨业被封的刺史,却是在本地也就是代州上任,其意味就不得不发人深省了。
这个也是虚衔,那个也是虚衔。那何为实权?不得不说是“差遣”二字。就是诏书里说的‘雁门关防务都部署’。都部署就是地方掌管兵务的最高长官。有统兵职权。
先前,杨业降宋,得了一佐领军卫大将军衔,是正三品。而代州刺史只是从五品。这不是不升反降么?佐领军卫大将军是封给一些亡国之臣,他国归附之臣的官职,后世叫做‘武散官’,也相当于只吃俸禄,不管事。可代州刺史虽是小小的从五品,却是宋代高级武官将领,真正成为了大宋之臣,真正进入了大宋权力漩涡。
杨怀的崇仪副使,是个啥玩意?还副使,听起来倒像个很大的官,其实不然,只是个从七品的武官,说白了,也是个虚衔儿,可胜在杨怀年轻,官家近年来大兴战伐,前程大好。
宋代武职九品五十二阶。崇仪副使为从七品、第三十八阶武官。宋时做官,除了考取功名,殿试中大放异彩,成为天子门生。就是叫做“荫官”,即家中有父亲长辈做官的,可给儿子侄子。或者旁支谋个官职。所谓的封妻荫子就是这般说法。但对于武官,还有例外情况,例如朝廷有战事,参军杀敌,运气好的话,则可加官进爵,但这其中要熬的年月可就久了。而杨怀呢?还不是赵官家格外凯恩,开了一个史无前例的头,不得不说官家对王继恩的隆宠无人可比。
等杨业恢复常态,就是另一番模样。脸上洋溢着无可比拟的容光。
“张公公,多谢!”杨业施了一礼,郑重说道。这一番可不是做作,而是杨业打心眼里感谢这张希,虽诏书不是他下的,可毕竟出于他口。这就注定他张希和杨家有着剪不断的关系。
“杨刺史多礼,咱家只是奉诏办事,当不得如此大礼。”张希虚托杨业臂膀笑着说道,顿了顿又道:“官家还有话让咱家代为相传。”
杨业神色一凛,双手和拳面朝东方,深深一揖,显得庄重。等一切礼毕,杨业才肃声问道:“不知官家还有何嘱咐?”
“官家说,杨业是朕信得过的人,定不会让朕失望,望杨卿择日出发,务必早到雁门关,主持大小事物。朝中一些个闲言碎语,朕都会帮你压下,安心就是。至于杨小郎君么....”张希眼睛一转,望向杨怀,严重尽是笑意。
杨业听闻官家一席话,心中感激之意直暖了五脏六腑。可高兴归高兴,倒把杨怀这茬给忘了个干净。这是前厅一众人等才顺着张希目光望向杨怀,杨怀此时正低头不语,神情淡然自若,看不出喜怒。
见众人望来,杨怀这才醒悟,连忙学着刚才杨业,朝东一拜,口中说道:“臣,杨怀恭听圣皇帝口谕。”
这句话,说出来杨怀倒不好意思,原因是从电视剧上学来的,也不知宋代大臣有没有如此一说,在他映像中好像只有清朝才有口谕一说。可毕竟是恭敬话,张希也觉得新鲜,杨家一众人归宋不久,也不知大宋官场上是不是流兴这一套说辞。但就是些场面话,倒没人出来指三道四。
“恩,杨小郎君果然非池中之物,今晨在潘府门口咱家就对你格外注意,果不其然,官家就封了你的官,哈哈。”张希满嘴胡诌,他用意倒也明显,杨怀是官家提到的人,但身份却是杨家一小厮。官家没事儿闲的?提他作甚?定是官家对他甚是欢喜,他朝说不准就有一个大好前程,张希得提前结交一二,为未知将来做准备。
“不敢,不敢,张公公乃是官家倚重之人,来日定飞黄腾达,杨某可当不起您一句‘小郎君’。”杨怀微笑说道。
说的张希直点头,心中想道:“这杨怀果然有不同于常人之处,咱家还是好好相与于他。”
“当得起,如何当不起。杨小郎君未及弱冠之龄就官拜七品。他日只消为官家冲锋陷阵,位居枢密也不是难事!”张希言辞恳切,好似真有这么回事似的。
这话杨怀听着道没什么,但到了杨业和七个儿子的耳朵里,可就是别有一番韵味了。
“咱们家除了爹爹,大哥二哥,三哥。还没人混得一官半职,如今这杨怀倒先我们一步。看来我们兄弟还要加紧努力才是。”杨延辉心中忖道。
在观五郎杨延德,他神态比之杨怀还来的从容,可心里确实另一般心思
“这杨怀平日里不显山不漏水,可一场惊变却能看出其才,若不是杨安说道那晚和他一起吃桂花糕种种怪异。我还真被他骗了过去。能从一块糕点,引到帝王心思上,天纵奇才四字也不为过。”
六郎杨延昭无非是最藏不住心思的,脸上笑意比自己当官还喜庆,或许这就是他豁达的一面。
对于张希的话,杨怀又道了句不敢,才噤声不语。张希见如此,才收起笑意,说道:“官家说,杨怀忠义之心,朕很是喜爱,故不忍就此遣你前往玉门关,留京调用吧。”
这下不光是杨怀,所有人都疑惑了。诏书上明明说着杨怀扔效命杨家军,不随军出发,留京调用是何意?可想归想,杨家一天之内一人升迁,一人加官。这么大的喜事,哪还有闲心问着些小事,再者说谁又敢问?
“官家让我留京调用,目的何在?按照历史上宋代军制,我只不过挂着虚衔的从七品低级武官。留京也就罢了,调用,调到何处,用在何事?哦,明白了。兴许官家要敲打敲打我,毕竟我还只是个半大小子。上了战场毫无用处。”杨怀心里想道。
其实,杨怀一番猜想全无凭据。官家是什么人,哪来闲工夫来敲打你?只不过少年人意气风发,过于自信的妄想罢了。
张希又和杨业、杨怀寒暄几句。就要转身告辞。
待杨业、杨怀将其送至府门口,张希顿住脚步,回头道:“杨刺史、小郎君请留步。咱家这就走了。”
“恕不远送。”杨业拱手道。
杨怀也跟着施了一礼,说道:“张公公慢走。”
“呵呵,咱们就别来这虚礼了,杨刺史见谅,咱家与小郎君一见如故,相见恨晚。这个....”张希意思明了,杨业也乐得如此,便告罪一声,进了府去。只不过临走时,望了杨怀一眼,其意味深长。
“小郎君可还记得王大官?”张希牵着杨怀手臂,将其引到他的马车上。
杨怀呼了口气,潜低着头说道:“下官记得王相,还未曾谢过赠官之恩。”
张希目瞪口呆,诧异异常,口中结结巴巴。他如何能不吃惊,如若不是官家所在厢房,有禁军重重把手,张希真以为杨怀在那偷听。
“你....你....”
杨怀微微一笑,说道:“张公公不必如此,倘若这一层杨怀还看不出,又如何配合您同乘一撵?”
张希这才释然,双手放在炭盆上来回搓了搓,才笑道:“哈哈哈,杨怀不愧是杨怀,心思缜密。那你再猜猜咱家为何有此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