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疑问的,赵德芳坚持己见,如实上报了杨怀屠杀代州城一百余口无辜村民的事实,即使安博使出浑身解数,依旧没能让赵德芳回心转意。只不过经此一事,安博和赵德芳二人彼此的心更近了。
要说赵德芳也不是从没有为自己的处境考虑过,只不过在他看来,只要自己一心为公,摒弃私欲,他相信总有一天会官家会体会出他的良苦用心。叔侄二人总有一天能彼此敞开心扉,消除隔阂,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许是赵德芳太过大公无私,他此刻完全忽略了京城里面的波涛汹涌。那些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御史大夫、早就已经把赵德芳当做了站队的垫脚石。
可以毫不客气的说,只有通过这件事情玩儿死了赵德芳,官家那头才会有个露脸的机会。
按说赵德芳堂堂先帝亲子、当今朝廷的王爷,可就他们老赵家的那点儿事儿,这天下恐怕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就因为这点,他们也有理由相信,京城里的谣言确确实实是赵德芳所传出,而秦王赵廷美却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抽出了身子,置身事外。当然仅此一件事而已,所有人都不敢保证,赵德芳死后,官家是否还会想方设法的再弄死这个一奶同胞的亲兄弟。
在赵德芳驰援雁门关期间,赵廷美也不是什么事都没做,不但殷情的一天两请安,而且没事儿就让自己的女儿王立皇后那跑,也亏得立皇后对赵廷美家的那闺女好感不少。自然赵炯听了这枕边风,在加上太子赵元佐的帮衬,给赵廷美的脸色好看了不少。
这一日刚下了早朝,王继恩带着张希正准备伺候着官家回宫,王继恩不经意间的看到曹彬在给他打着眼色疑惑之下就只好让张希先跟了上去,自己便跟着曹彬来到崇德殿外。
曹彬官居枢密院使、太子太尉,朝廷堂堂二品大员,也可以说是大宋朝军事最高人。可偏偏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在现在的非常时刻,却过的异常小心,说句毫不夸张的话,曹彬现在是如履破冰,害怕一个不小心便万劫不复。
所以对于曹彬来说,每日最担心的就是赵德芳那边的公文。无论赵德芳传来的公文说了什么,自己这个枢密院使都担着干系啊。曹彬是先帝重臣,白痴都能把曹彬和赵德芳联想在一起,虽然当年赵德芳才十一二岁。
对于天家之事,曹彬向来是能躲就躲,包括当年赵炯继位,曹彬基本上都是抱着随波逐流的心思,谁当了皇帝都和他关系不大,现在已经是一个人之下万人之上了,还需要站队。选择么?担着风险博一个拥立之功?担着风险当一个擎天保驾之臣?笑话,已经位高权重、锦衣玉食,这些个虚的能带到阴曹地府不成?
曹彬就是这样一个懂得满足的人,官家就是因为看出了曹彬的为人,才一直重用与他。曹彬也当然明白自己和官家之间的微妙关系,所以有时候、特别是现在,他宁愿当一个局外人。
坐看风云起、谈笑不痴人!
而今日一早,枢密院就收到了赵德芳的一道公文,当曹彬看到之后毫不犹豫的塞进自己的袖子。他并没有打算在早朝的时候拿出来呈给官家,他认为只有那些个急于站队的傻子才做的出来。
这样的公文当然要私下里给官家了,还不能由自己呈上去,要交给一个和官家亲密无间、极具信任的人。出了赵普也就是王继恩了。
赵普官居中书门下平章事,对于枢密院的事情自然要避嫌。那剩下的就只有王继恩了。
所以这才等散了朝,知会了王继恩。
“不知太尉大人有何见教?”王继恩笑眯眯的拱手说道,说实话,王继恩对于这个自己当年的老搭档心里还是有几分袍泽之情的,在加上朝廷上下谁都知道这位太尉大人是和谁也不结交,谁也不交恶。实实在在的老好人,所以王继恩就更没有必要端着,自然行为举止上就亲近了几分。
曹彬同样笑容满面,如沐春风般还礼说道:“继恩兄何必如此客气?你我袍泽一场,虽碍于时局多年未曾走动,可曹某却并未有生疏之意啊。”
王继恩叹了口气,重重的点了点头说道:“国华兄,小弟倒是矫情了。”
二人随后相视一笑。
这时二人才进入了正题,只见曹彬从袖中掏出一份朱漆烤着的公文,王继恩顿时眼睛一缩,四下望了望低声问道:“可是四王爷?”
曹彬也同时低声说道:“正是,今日一早的八百里加急,还请继恩兄呈给官家。”
王继恩轻轻一笑,接过曹彬手中公文,快速的塞到自己袖中,开口道:“国华兄还是这般谨慎小心。”
“小心驶得万年船、曹某一心报效朝廷,然而生性愚笨,一些事情想做都做不来啊。”曹彬缓缓的说道。
王继恩大笑道:“好你个曹国华,在我这还玩儿官样文章?你的心意官家早就明了,且放宽心,咱家省的的。”
说完二人相互拱了拱手,道了句告辞,便各自离开,只不过不一样的是,王继恩去的是福宁宫、曹国华去的是宣德门。
也注定了曹彬要置身事外、王继恩则一辈子都要困在这个牢笼。
王继恩低着头站在福宁宫外,见八个伺候的宫女端着一些果品酒水进了福宁宫,立刻驻足不前。直等到半个时辰之后,王继恩才高呼道:“奴婢王继恩求见。”
不一会王继恩就看见张希这小子,笑眯眯的给自己打了个眼色,王继恩才不动声色的起身往里间走去。直到了张希身侧才没好气的小声说道:“小猴崽子,也敢跟你干爹这摆谱了。”
张希嘿嘿直笑,也不说话,慢慢的退了出去。
“臭小子!”王继恩心里笑骂了一句,站在原地,不一会只见赵炯身着一身水墨色长衫、发髻绾着,负者手走出来,说道:“继恩啊,适才怎不见你?”
“启奏官家,适才奴婢被曹太尉叫了出去。”王继恩低着头小心翼翼的回答道。
“哦?”赵炯轻笑了一声,说道:“这个曹国华啊。。。”
见官家坐在了案上,抿了一口香茗,王继恩才从袖口中掏出了那用朱漆烤着的公文说道:“这时今早的八百里加急,请官家过目。”
赵炯闭上眼睛,沉吟了一番,说道:“不用,念。”
王继恩抬头看了一眼赵炯,故意将有烤漆的一面对着赵炯,慢慢的打开,入目便是一袭工整的小楷。王继恩开口念道:“臣赵德芳恭请官家圣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今查雁门关巡检使杨怀勇武过人、智谋百出,实天下难得一见之将才。”
念到这里王继恩抬头看了一眼赵炯,赵炯摆了摆手,说道:“接着念。”
“然杨怀侍功而骄、嚣张跋扈、且生性残暴,不思皇恩浩荡、一意孤行。代州城中怨声载道,更有甚者,杨怀残杀代州百姓,据臣所知,湖头村一百余口尽遭毒手。。。。”
念完了,王继恩背脊的冷汗已然冒出了一层,心都快蹦到了嗓子眼儿,暗道杨怀着猴崽子胆大包天,即使要做,也要收敛一点儿啊。哪有这般明目张胆的?一百余口啊,虽说这不算什么,可被人查了出来,这可是天大的祸事啊。
良久,赵炯和王继恩这个二人都都没有说话,王继恩更是拿着那一纸公文,大气都不敢出一个。毕竟杨怀这小子是自己举荐的。官家倘若要是怪罪下来,自己也难逃干系。
“此事属实?”赵炯忽然冷冷的问了一句。
“这个。。。。这个。。。”王继恩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对啊,这事儿属实么?要换做旁人查出来,也不好说什么,可这个赵德芳查出来的,实与不实可就真两说了。
“哼!小花样!”赵炯冷哼一声,可却让王继恩深深感觉到了一股冷意。
“传赵普觐见。”赵炯冷冷的丢下了一句话,便在两个丫鬟的伺候下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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