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传来玉的温润，带着秀才的体温，小小心绪万千，“你家不是破落了吗？这玉？还有你这身衣服？”虽然她对古代的布料服饰了解不多，但好坏还是能大体分出来的，至少在谷雨县大街上没瞧见有人穿过，应该挺名贵的。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放心，不是偷来的。”秀才解释道。
“既然如此，干嘛流露街头当乞丐呢？”小小半信半疑地看向他，正好对上他深邃而多情的目光，她脸色微红，不自然地别开头去。
“乞丐挺好的，不用操心很多事，一人饱全家饱。”秀才嘴角露出一丝无奈，语气有些苦。
“那也不能消极度日啊！”小小拿眼角瞟他一眼，不得不衷心佩服造物主的神奇，能整出如此有男人味的雕像。
“对于一个看不到阳光和明天的人，只有生活在最底层才有活下去的勇气和希望。”秀才喃喃自语，眉目间笼罩了一层厚重而低迷的气压。
“或许是你缺乏一双发现光明的眼睛呢？”小小被他的颓靡震撼，他究竟遭遇了什么？
他凭窗而立，白衣黑发在日光里飞扬，目光如平湖秋月般凝望，缓缓道出，“你愿意做我的眼睛吗？”
这是小小第一次注意到他的眼，薄薄的单眼皮，黑白分明，眼梢微微上翘，有那么一刹那，小小差点应出声来，她随即倒吸了口冷气，“如果你还想在这儿待下去，就别再提这些，我和你，最多只能做朋友。”
他喟然长叹，随后释然地说，“好！朋友！”
自这天起，秀才守着鸭行几乎寸步不离，甚至一改以往的懒散，主动帮着结账记账，这一来小小落了个清闲，整日坐在窗下喝茶嗑瓜子，偶尔回忆些过往的风花雪月。
进入八月，天气渐渐凉爽，生意愈见红火，铺子刚开门就有人络绎不绝地跨了进来，将巴掌大的地方挤了个水泄不通，经常发生踩踏插队事件，出于安全考虑，小小只得贴出了告示，“请各位父老乡亲按顺序排队，先来者先购，若是老幼病残孕，则可适当调整。”
告示贴出后，秩序问题解决了，但依旧人满为患，进进出出十分不便。于是，小小请了工匠在铺子外头搭了几处凉棚，既可遮风挡雨，又可调节人流。
立秋这天，正好是八月初八，气温回升，貌似秋老虎来了。小小不停地挥着蒲扇，热汗却毫不客气地一直往外冒，端起茶杯一口灌下，立即从椅子上弹跳而起，不停地往外吐着舌头。
“哎呀，慢点喝，这茶刚泡烫着呢。”楼婶在旁焦急地说。
小小欲哭无泪，那口茶像火龙一般直捣心窝，好半晌，才缓过劲来，埋怨道，“马后炮有什么用呀！”
“我之前已经提醒过了，你还点头了呢。”楼婶一脸委屈。
“有吗？”小小费力想了半天也全然没有印象。
楼婶使劲点头，“当然有了。”随后眯着眼角的皱纹促狭地说道，“是不是在担心秀才呢？”
“我担心他干嘛？”小小提高了嗓音。
“你不觉得自从他坐镇铺子里之后，生意一下子兴旺了好几倍？而且……”楼婶卖起了关子。
“想说就说完，别吊着，这么热的天也不嫌烦闷。”小小托着腮帮子，哀怨地瞟了眼楼婶。
楼婶在她身侧坐下，凑在她耳边轻声说，“头儿，你看看这屋子里，还有凉棚里的人，几乎全是女人。”
“是吗？”这倒是没在意，她只在乎每天账面上的数字。
“好好看看。”楼婶提醒。
放眼望去，高矮胖瘦、柳腰肥臀、绫罗布绸、五颜六色、花花绿绿，从双髻丫头到白发苍苍，果真都是女同志，小小一根筋没绕回来，说道，“这年头大老爷们一个比一个懒，净叫女人出门跑腿了。”
“你呀！这里怎么这么钝呢？”楼婶戳戳自个的脑门，眼睛望着黑压压的人群，附在小小耳边说，“你看看她们的眼睛，一个个地都跟吸铁石一样，全盯着一个人呢。”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果不其然，远远看去，爱慕的有之，赞赏的有之，好奇的有之，这些目光全系在了一个人身上——秀才。
今日秀才发髻高挽，穿着一件浅蓝色的棉质长衫，这样的装束大街上比比皆是，但玉不蒙尘，饶是普通衣着也掩不住他那高华的气度和出众的长相。
他坐在柜台后边，不时地找零记账，面容平和，偶尔露出一个礼貌性的浅笑，这一笑，引起人堆里的一阵尖叫。小小轻哼，“敢情把自己当大明星了。”
事实上，秀才确实成了远近闻名的人物，大家封他一个雅号“鸭王”，为此，对街的“豆腐西施”还屡次三番地要众人改称她为“豆妃”。
虽然出了名，但秀才对小小的一片心意从未变过，基于小小对他时常冷言冷语、横眉相对，他比之前更加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生怕不小心惹恼了心上人。
秋老虎在反扑了一周之后就销声匿迹了，秋天真正来临，小小专门去了趟“李记”给大伙儿都做了套新秋衣，除了秀才。
转眼一年一度的中秋节到了，这天，小小早早地出门备货，从东街集市逛到西街，吃穿用度一样不落，末了装了整整一板车。
原先她准备和楼婶一起将这车物资送去月牙湖，后来秀才自告奋勇甘愿当苦力拉车，鉴于车身沉重小小勉为其难地点了头。
秀才将缰绳往肩上一套，轻轻松松地拉动了板车，小小从荷包里摸出一颗清凉糖塞进嘴里，拖拖拉拉地跟在了后头。
别看秀才身材高大腰板结实，毕竟不常做劳力活，几里路下来就停下歇息了，小小见他满头薄汗，肩上一道深色的印子，透着湿意，不由心软地掏出一块棉布手帕递了过去。
秀才一见受宠若惊，憨厚地咧嘴直笑，擦完了汗细细地叠好了手帕放入怀里，只道是洗了再还。
如此贴心的举动令小小着实汗颜，心底深处渐渐长草，面上却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你这马儿可太羸弱了！”
秀才接口道，“良马莠马，听你话的就是好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