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公岑添和自从“卖猪仔”出洋,一直音讯杳然。祖父母原以为他们的儿子已不在人世了,哭干了眼泪。后悔不该卖掉家里仅有的三分田,把他送上了不归路。添和离家三年后,每到中国逢年过节,祖父母总要按乡下人的习俗,在水边为他烧钱化纸。他们想让他收到纸钱,在阴世不要再挨冻受饿,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突然传来了儿子的家书,知道他不但活着,而且开始发财了。祖父母激动得老泪纵横,二叔三叔既高兴又难过,高兴的是大哥终于实现了发财梦,往后家里有好日子过了;难过的是母亲的病已到了求医无效的严重地步,享不到大哥的福了。
那时汇钱要由香港的金山庄转寄,美金到了香港就换成了银子。添和的钱汇到家后,祖父用托盘将白银端到祖母的病榻前,泣不成声地说:“和儿他娘,这是和儿从‘金山’汇回来的银子,你好起来吧!和儿现在发财了,他有孝心,以后我们不会再受苦了……”祖母听到了祖父所说的话,用尽全身力气,艰难地将空洞失神的双眼睁开了一条缝,朝白银望了一下。嘴唇颤动了一下,在脸上孕出了一个微笑,然后合上眼皮,安静地走了。
在祖母的手尚存余温的时候,二叔和三叔把白银放在她手心里,让她握住,然后随她同葬。在那个年代,当地的人死后,手上握的普遍都是用锡纸做的假银。祖母手上握的却是真正的银子。祖母若在天有灵,她一定会含笑了。
家公是祖母过世后很久才知道这一消息的。但仍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不知多少次,他像孩子般跑到海边,望洋痛哭失声。祖母是家里的顶梁柱,祖父戒烟后不久就病了。二叔和三叔是祖母一手拉扯大的。家公离开家乡那天,身上穿的游子衣是祖母亲手密密缝的;行囊里背的饼子,是祖母把富人丢弃的烂地瓜捡回家做成的。家公没有亲耳听到母亲的遗言,但他了解母亲的心愿。他下定决心,从此,节省每一分钱,担起扶持两个弟弟和孝敬父亲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