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祖制里没有明文规定,但皇上的这一举动已是大大不同往日的做派,其余各人心里也是吃惊,但听见皇后如此说话,便只好赔笑坐在一旁。
于是,又有一队秀女鱼贯而入。坐在末位的那拉氏离她们最近,此时却突然皱了眉头,眼带探究的打量着这几个女子。
这时,就听见崔公公继续念道:“赫舍里·秀珠,广东按察使容海之女,镶蓝旗出身。”
而秀珠甫一出列,就有一股清冷的梅香沁入心脾,教人精神一震。
原来,这香味是出自于她的身上。
那拉氏心中恍然,不由得多看了秀珠两眼,又旋即抬头,往主位上看去,果不其然,就连皇上眼神也被吸引了过来,而皇后却是依旧神情淡然,看不出喜怒。
那拉氏心里打了个突儿,一时之间疑惑不止,便竖起耳朵,仔细听来。
“今年几岁了?可曾读过书?”
“回皇后娘娘的话,民女刚刚到了碧玉之年,书读的不多,只是略略识得几个字。”
皇上突然插口问道:“你是喜欢梅花?”
秀珠心知“成了”,于是答起话来便多了一分的自信:“回皇上的话,民女出生之时,便体带梅香,于是窃以为前世与梅花结缘,便于家中后院种满了梅花。一到腊月,幽香袭人,月影浮动,别有一番情致。”
孙氏听了,冷笑一声,说道:“这腊梅最南便是生于长江流域,而你是出身于广东,怎么会识得腊梅?”
秀珠婉声道来:“娘娘有所不知,广东原本确实少有人种植腊梅。只是民女喜欢,便特意差人从鄢陵挑选了上好的种子,又是多年苦心栽培,终于略有小成。”说着,她便从袖口里掏出一只秀有喜鹊登梅图样的香囊奉了上去。
崔公公看了一眼皇上,便递了过去。
只见旻宁略微翻看一下,又凑在鼻尖轻轻嗅了嗅,开口赞道:“不错,的确是费了心思。”
秀珠一喜,赶忙低头道:“多谢皇上夸赞。”
皇后顺手接过香囊,也是轻轻嗅了嗅,便笑着说道:“但凭这针脚儿已经是细致的了。来,也传给众位妹妹瞧瞧。”
孙氏很是不屑,只瞧了一眼,便说:“皇后娘娘的手艺比这可是精湛多了。”
秀珠立刻接口道:“素问皇后娘娘才德誉满天下,民女这点小玩意儿,是万万不敢与皇后娘娘相提并论的。”
而那拉氏就只是默默接过,也没多加细看,又随手递给了赵氏。
赵氏接了过来以后,突然“咦”了一声,似乎是有话要说,却又有些犹豫着看向皇上。“臣妾瞧着这香囊,怎么觉得不像是自个儿绣的,反而倒有点像是……用现成的妆花缎做的?”
什么?!
要知道,妆花缎是供奉皇宫大内的御用之物,向来只可以用于赏赐外国使节或者布置寺庙宗堂,而早在康熙元年的时候就规定,军民是不许使用妆花缎为衣料的。
这样逾制的罪名压了下来,秀珠霎时变了脸色,跪倒在地:“皇上明鉴,民女纵然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擅用贡品。”
皇上皇后听了,均未发话。
反倒是孙氏早已按捺不住,一把夺了过去,摔到秀珠面前,喝道:“大胆奴婢!反了你了!”
皇上一向不喜欢孙氏,此时见她毫无后妃应有的端庄,便愈发的厌恶起来,皱眉道:“你且退下。”
孙氏还欲张口辩驳,就瞧见连一向和颜悦色的皇后也正冷冷的看着她,于是心里有几分的害怕,便闷闷的坐回原处。
就听见秀珠跪在那里,梨花带雨般的哭诉起来:“启奏皇上,民女所用之物定然不会是妆花缎。只是民女对妆花缎早有耳闻,听说此物五彩缤纷、绚丽悦目,便有心请了师傅教导。然而,妆花缎编织起来技艺繁复,是要将长跑梭、短跑梭和吸收缂丝通经断纬技法的挖花梭,结合运用于提花丝织物的妆彩上。民女就算有心,却也无力。只是民女对这妆花缎万分喜爱,便另外想了法子,运用一般的缎面,配上妆花缎的编织技巧,自创一种新的绣法儿。”说着,又重新捡起了地上的香囊,双手呈上:“请皇上明鉴。此物的针脚儿与宫-中所用的贡品,绝对不同。”
皇上拿在手里,仔细辨认了一番,的确与平日所穿衣物的布料相似,却又不同。
“想不到,你竟有如此手艺,倒也是难得。”
皇后也拿过来,看了看,便对着赵氏笑道:“确实是绣法儿独特,别出心裁。妹妹真是看错了。”
赵氏连忙附身请罪:“嘉儿眼拙,险些误会了秀珠姑娘。”
皇上挥了挥手,道:“也不怪你,只是这技法高超,若不仔细辨认,就连朕也差点儿被蒙骗了过去。”
秀珠这时方才破涕为笑,道:“皇上、皇后明鉴。民女自幼便喜爱钻研绣法儿,平日里额娘所穿衣物也均是民女亲手缝制的。”
皇上一贯的仁孝,此时听她说这样话,便愈发赞许:“你且起来吧!难得你心思巧妙,又孝顺父母。嗯~这绣法儿可有什么名字?”
秀珠听了皇上的赞许,脸上浮现出红晕,低头道:“回皇上的话儿,民女愚钝,不知该取什么名字才好。”
只见皇上沉吟片刻,眼神中不自觉的带了几分的温柔,说道:“便叫‘若梅绣’吧。”
这话在秀珠听来,自然是喜不自禁。
然而皇后却是神情一滞,想到别处去了,嘴角竟慢慢凝出一丝冷笑,又旋即恢复正常,仍旧端正得体,笑着说道:“看来,以后咱们宫-里便多了一个心灵手巧的妹妹了。”
于是,赫舍里氏秀珠便也被留了牌子。
此时已然到了正午,差不多该是用膳的时候了。
皇后瞧了瞧手里的名册,说道:“咱们这宫-里转眼儿就多了三个妹妹,又都是各有所长,想必皇额娘知道了,也会欣喜万分。”
提到了孝和睿太后,皇上不禁感叹一声:“仔细想想,朕也真是不孝,自即位以来,竟让皇额娘****不少的心。”
皇后心里明白,于是开口劝慰:“皇上励精图治,如今正是国泰民兴之际,皇额娘高兴还来不及呢。只是有些事儿,皇额娘心里始终放不下。”
“你是说绵恺?”皇上有些恨铁不成钢:“他也太不懂事儿,净闹出些笑话来,教朕怎么说他才好!”
“据臣妾所知,王爷也快到了而立之年,是该做点正经的差事了。”皇后笑着说道:“只是,王爷在外早虚有浑名,却始终未在家中立有长房。倒不如趁此机会,替王爷指门亲事,也好有个人能收了这匹野马。”
“你这注意倒是不错。”皇上点头赞道:“也免得他总在外面胡闹。而且绵忻今年也有十七了,不如一并指了婚,也算了却皇额娘的一桩心事。这事儿,你就多留留心。务必选个才貌端庄的。”
“臣妾遵旨。只不过,皇上可别光顾着自家兄弟,就忘了还有多罗贝勒。”芙芯看着那拉氏,眼中带笑,接着说道:“大阿哥今年也有十六岁了吧。差不多该大婚了。臣妾也是做皇额娘的,还请皇上明白臣妾的苦心。”
那拉氏一听皇后说这话,真是大大出乎意料,心里却又明白,她这是对自己先前去给儿子请旨赐婚感到不满,于是便赶紧起身:“臣妾代大阿哥谢过皇后娘娘。如今为着给皇上和亲王选秀,已经是让皇后娘娘颇为费神,臣妾万万不敢再劳烦皇后娘娘。”
皇后笑道:“这有什么要紧的。反正都是要选,那一事就不烦二主,臣妾一并做了就是。难道妹妹是怕姐姐眼光不好,挑的不如心意?”
那拉氏赶忙否认:“臣妾不敢。臣妾……谢过皇后娘娘。”
“既然妹妹同意,那姐姐就做主了。”皇后随手理了理身上浅绿色绣四合如意云纹的彩帨,说道:“今日时辰差不多了,皇上您看……”
依着皇后的意思,是明日再选。可皇上听完之后,却转头问道:“如今还剩多少秀女?”
崔公公俯身回道:“还有八人侯在侧殿。”
“既如此,不如一并见了,免得还要再另选时间。”皇上吩咐道:“叫她们一齐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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