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儿好不容易挣扎着从舱底爬了上来,就瞧见宛月怔怔的跌坐在那里,竟真是失了魂一般。但此刻也由不得她多想,只得连滚带爬的凑到宛月跟前,大声叫嚷着:“小姐!快跑啊!”
却不曾想,宛月只是呆呆的转过头去,眼神空洞,脸上竟浮现出一丝苦笑,声音中透着无奈与凄凉:“原以为是上天可怜,肯再给我一次机会,叫我了却了心事。谁知,命运来了的时候,竟是这般不由人。”
佩儿不知道她在说什么,此刻也没心思去琢磨,只瞧见舱里的大火愈演愈烈,浓烟滚来,几乎淹没了河面。佩儿心里焦急万分,也顾不得什么尊卑之分了,手上用了狠劲儿,直冲着小姐的胳膊去了。
“再不想法子,咱们可就真要死在这里了!”
这一下,宛月真被她抓疼了,心神倒也回窍了一点,举头望去,只见船上的人已经跑了大半,就剩下些被踩伤撞伤的还躺在甲板上哀嚎不止。而此时,船身倾斜的更加厉害了。
宛月深深地长吸了一口气,勉强打起精神,拖着静宜站起身来。
于是,三人相互扶持着,一步一挪的往离水面最近的船舷走了过去,然后就伏在船舷一侧,往下张望。下面原是漆黑一片,如今却被大火映红了半边。有零散的男女各自抱着浮木,勉强支撑着,露出头部,又有几艘小船,上面挤满了人,还有些实在抢不到位置的,就见缝插针的扒在小船的边缘。
原来,竟还是有机会的!
宛月突然觉得:总归是命运无情,但……还是要拼他一拼!
这时,她瞅见甲板上散乱着些木板,又有几个木桶咕噜咕噜地滚了过来。于是脑中灵光一闪,便打定了主意。她教佩儿将手中的包袱塞进木桶里,用绳子牢牢捆紧,又挑了块稍大的木板,将静宜仰面放在上头,也用绳子将她固定住。
而静宜真的伤的很重,此刻又失了血,脸色煞白不说,就连神智也都开始模糊不清了。瞧着她这个模样,宛月心里着实后悔:倘若你只是苏州城的一个小叫花,如今跟着吴嬷嬷,生活纵然辛苦,可也不至于遭此一劫——果真是我连累了你。
那边佩儿已经开始催促了,由不得她再悔不当初。
于是,宛月打定主意,便拉住佩儿的手道:“你将这桶栓在腰上,然后怀里再抱一个,从那离水面最近的地方跳下去,兴许还有五成的机会!只不过,可记得,千万不能放手!”
说罢,宛月便又塞了一个木桶进她怀里。末了,还是忍不住,补了一句:“经此一难,倘若你我还有命再见,便是姐妹之情、生死之交了。若是……我是有个万一,这桶里的金银细软你都拿了去罢!只记得务必找到我的尸首,也好送回苏州,算是给阿玛、额娘一个交待!”
佩儿听了,只觉得真是生离死别,眼泪刷得流了下来,纵然平日里千伶百俐,而今却是什么宽慰的话也说不出口了。她只能颤颤巍巍的站起来,偏偏腿肚子又打着哆嗦,抽了筋一般的痛。临到要跳下去的时候,她又生生的停在那里,眼神里透着恐惧:“我…我…不敢。我怕死……”
宛月心中焦急,又是宽慰,又是催促。可过了半天,她就是拼死抓着船舷,怎么也下不了狠心往水里跳。就只觉得那黑漆漆的水面好似妖兽张开的大口,又映着冲天的火光,隐约可以看见河面上漂浮着尸首,真就是人间地狱。
末了,也真是耽误不得了,到底还是宛月稳得住,一咬牙,蹲下身来,抱起她的双腿,用了全身的力气将她倒掀进河里。只听见她一声凄厉的尖叫,连人带桶,“噗通”一声摔了进去。
然而,宛月也没有功夫去看她是否能浮出了水面,紧接着便又转过身,解了斗篷系在静宜的身侧,将另一头牢牢的捆在自己腰间。
偏在这个时候,就听见静宜嘤嘤的哼了两声,竟是勉强睁开了眼。
宛月心里一颤,有些安慰,又有些悲伤,强忍住内心的恐慌,用极尽轻柔而镇定手抚着她的小脸,道:“可还疼么?”
可静宜就只是静静的躺在那里,动也不动。良久,才轻轻地摇了摇头,以几乎不可闻的声音,说了个“不”字。
宛月心中一酸,眼里含泪、口中却依旧带笑道:“你且闭眼睡一会儿吧!醒来了,咱们就到京城了!那里有最好的戏园子,唱的可是昆曲儿,你最爱听的!”
也不知她听见了没有,只是看着她又缓缓的闭上了眼,竟没了声息一般。宛月只觉得胸口一紧,伏过身去,耳畔尚且还能感受到她微弱的呼吸。
幸好!
宛月深深的叹了口气:没想到,我今生竟连累了这么多无辜的人!
这样的念头一起,眼中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沿着面颊滑落,只一滴,滴落在静宜的胸口,转瞬便无影无踪。
罢了!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宛月仰起头来,生生的逼着眼泪倒流回去,又下了狠心,拼尽气力拖着静宜爬到船舷一侧。抬头往下望了望,却不知深浅,又隐约能看见有小木船漂在附近,上面还有人举着火把,想来是原本船上防着出事用的,如今刚好派上了用途。
但愿,还能赶得上!
她咬着嘴唇,手脚并用的将木板架在船舷上,而自己也顺势爬了上去,双腿悬空,不禁打了个寒颤,只觉得下面冷风嗖嗖,像是有无数双手缠了上来,想将自己拖下去一般。又突然明白,为何方才佩儿不敢往下跳了,原来,底下竟真如地狱一般,哭嚎声连绵不绝。
然而,船下沉的趋势越来越明显了,而大火也已经逼近背后,要是再多停留,只怕连最后的机会都没有了。
宛月回过头,对着沉睡的静宜一笑,下一刻,便整个人拖着她跳了下去。
此时,还没出九九天,又是身处北方,冬天去的更晚,河水寒冷刺骨。又加之拖了一个人一起跳,宛月整个人就被惯性拉到了水底,好在她脑袋里谨记要闭着嘴巴,倒没有水呛进肺里。而她又将双手十指扣着木桶边缘,木桶的底又紧紧的顶着肚子。不曾想,这样竟真的将她带出了水面。
她赶忙缓了口气,顾不得水有多冷,连忙擦了擦眼睛,又沿着腰间拴着的斗篷摸索过去,发现绑着静宜的木板就在身侧。
正要松口气的时候,就发现不对劲了:为何只摸到了草绳,却摸不到人呢!
宛月心里顿时慌了,脱口大呼:“静宜!~静宜!你在哪里?”
各种不详的念头一齐涌现出来,又夹杂着惊慌失措,宛月早已失了往日里的风轻云淡,此刻的她如同疯了一般,声音凄厉,竟如划破黑夜的惊雷,衬得四周更加寂静。
她想也不想就放开了木桶,双手乱扑,到处摸索着静宜的下落。然而,紧接着她整个人就开始往水里沉,瞬间便淹没了头顶。也幸好那木板就在身侧,她及时抓住,又借力钻出水面,在呛了一口水后,只觉得冷的五脏六腑都麻木了,但人却也稍稍清醒了些。
冷静!
务必要冷静!
此刻若是慌了神,静宜……静宜可就真的……
她再也不敢往下想了,极力忍住浑身的哆嗦,脑袋里飞速的盘旋,计算着各种的可能会出现的情况。
就在她极其专注的时候,突然,一只大手从背后伸出,将她整个人腾空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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