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既然你怕看着爹爹离去,为何不跟着他一起去呢?”
百里明月猛地抬起头来,望着灯下冉花遥美人胜花。
“纵然有一千种原因让你不得不放弃,但此间哪怕有一种可能,可以让你跳出这绝望境地,它不也成了希望?你总说我执着心重,如今你再看看,即便尚且不知结局悲喜,可我总归是走到了这一步。”冉花遥看她一眼,又轻轻握住百里明月那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即将奋不顾身而微微颤抖的双手,“明月,苏云锦这般难相处的人我也相处了,何况爹爹,虽也不容易,但总不会让你上天入地生死不能。”
二人许久不语,然后冉花遥便看着百里明月在灯火璀璨中离座,如同赴死一般坚毅又决绝地步入人群之中,再也没有回过头来看她一眼。她那袭淡紫色的华衣,也如同染上了灯光与月色,越发的耀眼夺目,恍若她们初见的那年夏日午后里百里明月旋身出去的那一刻惊艳了她的眼。
冉花遥又有些后悔,她连自己今后会如何都尚不可知,如今竟又怂恿了百里明月去爹爹冉昭明身边,这般执着心,也不知究竟是好是坏。
只,若是百里明月此番不走,往后怕再难走到爹爹冉昭明身边了。
由不得她再想下去,肩膀处突然搭上一只手。冉花遥回头去看,竟是留下之后还未见过的凤苓,她此时正黑了脸俯视着她:“你跟我过来。”
冉花遥一愣,人已经叫她拽了走。
“凤姑娘,你要带我去哪儿?我与苏云锦约好在那处等的,你此时带我走他找不到我如何是好?”她知凤苓心中一直有气,此时被她紧紧箍着手冉花遥也不敢吭声,只心中担心让苏云锦会久等。
凤苓不说话,也不看她,只将她往人群稀少的巷子中拉去。
“凤姑娘!”
“你还敢说!”凤苓一气之下就将她往墙上甩去,一时间竟忘了冉花遥是个不会武功的寻常姑娘。
冉花遥也未曾料到她会对自己动手,撞在墙上也是意料之外,便下意识地低哼了一声。
“凤姑娘,你到底有什么话要同我说,苏云锦不在,你在那处说也是一样的。”
凤苓原本就气极,心中正有些悔意方才下了重手,此时又听她提起苏云锦来,心中的气便又爆发出来:“你不是走了么?怎的又回来了!”
“走不了,自然就回来了。”
“什么叫走不了?你是腿瘸了还是腿断了,怎么就走不了了?你为何总是粘着公子不放?!”
“凤姑娘,我知你不喜欢我,可是我并没碍着府中的任何人。我留在苏云锦身边,他也是同意了的。”
“他同意?他那是……真不知道公子中了什么邪,居然会把你这么个外人留在身边。”
“我也不知苏云锦是中了什么邪,凤姑娘就放我回去吧,我得在那处等着他的。”
“你自然不知道,你什么也不知道!你只管缠着他,惹他动气,害他毒发,除此之外你还能做什么?冉姑娘,你罢手吧,离开栖水,离开公子,跟着你爹爹去什么地方都可以。”
冉花遥原本也不愿与她多纠缠,见她步步紧逼也只得步步后退,直到听见这一句,叫她大惊失色。
“毒发?不是宿疾吗?怎么是毒发……凤姑娘,请你说清楚。”
到了如今这番田地,凤苓似乎也不打算再瞒着她,只想早早赶了她走才省事,便与她全盘托出:“所以说你什么也不知道!你既不懂武功,又不懂谋略,还尽给公子惹麻烦,除了有些姿色你还有什么?你爹爹那点芝麻小官?这天底下有才有色又仰慕公子的名门千金多了去了。飞天舞坊虞姑娘?呵,你可知都城十大名姬都争破了脑袋只为见公子一眼?除去得了公子的青眼相待,你哪一点比人家强?”
冉花遥不知她是如何知晓自己的身份的,更不知苏云锦招姑娘喜欢可竟然惹了那么多人倾慕的眼,面对着凤苓的厉声质问,她竟微微一颤,答:“我是好人家的姑娘,你不能拿我与她们作比……”
“好姑娘?”凤苓愣愣一笑,一把掐住冉花遥的脖子将她按在墙上,又死死瞪着她,“好姑娘?!好姑娘又如何?好姑娘就能作践公子了?你凭什么,凭什么?!”
冉花遥不敢落下泪来,只睁大了望着她,不说话。
凤苓恨极,便松了手。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的又忍不住对冉花遥动了手,可她并不否认,那一刻她连杀她的心都生了。
是的,她凭什么?与公子认识不过一年未满,何以能够留在公子身边与他这般亲昵,享尽所有优遇与纵容?她十一岁起跟在华俨身边,便就是十一岁跟在了苏云锦的身边。那时候她年纪还小,苏云锦也不过是个小小少年,可就是那第一眼,凤苓就是觉得,自己此生便只能在那人身边,永不叛离了。她没想过,这般优秀的苏云锦,有一天他的眼中也会映出他喜欢的女子的脸。但是她没想过,不代表不会有,所以当那日冉花遥闯进府宅之中,她下意识地便觉得她是个不得不除去的祸患与变数。可是她凭什么,她与华俨这么多年小心翼翼提心吊胆地护着的公子,她凭什么这般作践他?她一个外人到底凭什么?!
“我没有作践他,没有。”冉花遥终于落下泪来。即便方才差些死于凤苓手下她也是不怕的,她只怕,为何凤苓会说她“作践”了苏云锦,“凤姑娘,你告诉我呀,苏云锦他到底是怎么了。”
凤苓望她一眼,又转过身去不看她,眼中也微微湿润起来。
“冉姑娘,多情不寿的道理你应该明白吧?公子如今就是这么一副身子,所以冉姑娘,就当是我求你,离开公子吧。”凤苓不愿多说,便转身欲离去,“别再出现了,我可保不准下次不会失手杀了你。”
多情不寿。
冉花遥一时间只觉全身力气都散尽了一般,靠在墙上险险地支撑住身体。她如何不明白这个道理?之前她当真只以为苏云锦得的是病,他自己也说是顽疾,拖到今时今日都无事,所以也并不可怕。可如今凤苓说他中的是毒,性命堪忧,情多难寿……
她心中一抖,急忙撑起身子叫住已经走出巷口的凤苓:“凤姑娘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