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去涵夜店里吃饭,已经是距离上次一个星期之后的事。涵夜那天不在,只有夏生招呼了我。要了一份量最大的餐,一点也不顾及形象的直接坐到吧台上,一勺一勺大口的往嘴里飞速送着食物。店里依旧没有什么客人,所有的服务生都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个饿死鬼投生似的女人。
我对目瞪口呆的调酒师打了个响指,含混不清说的:“一杯黑色天鹅绒。不过在那之前先给我来杯水。”吃得太急了,有点噎。
夏生凑过来问:“那个,清眸姐?你怎么了?慢点吃啊。”
手里的勺子依旧没有减慢速度,我喝口水咽下嘴里的饭,头都不抬:“夏生,等我吃完了再说。”夏生也没办法,就坐在旁边,看我风卷残云一样的吃光了那份菜单上最多分量的餐。
满意的打了个饱嗝,擦擦嘴,我端起那杯黑色天鹅绒。这杯用黑啤酒和香槟完美融合的鸡尾酒,在酒吧打下的灯光里妩媚非常,柔滑的好像‘藤萝’里新换上的天鹅绒窗帘,香槟的气泡顽皮缤纷,仿佛第一次看到缪徊时,他身边流转的星屑似的灰尘。
于是脸瞬间就黑了下来。
夏生怯怯的探了探头,小心翼翼的说:“清眸姐?新工作还好么?是不是有什么不顺利?”
“不顺利?”何止是不顺利,简直是糟糕透顶!
那天看到的那个男人,就是恶魔投胎转世,专门来折磨我这种上门打工的人的。那家老掉牙的店面从这星期才开始整理装修,在完成所有基础工作之前,艺术橱窗我根本不能布置。第一次见面时,我还没来的急说什么,他一句“面试成功,今天开始上班吧!”就堵住了我后面所有想说的话。然后呢?然后就是,刚刚进入社会的小白被狠狠的骗了!
因为面试实在太顺利,原本包里准备好的其他作品甚至连露面的机会都没有,我有点疑惑,但既然老板已经同意了我也不太好意思说什么。只能老老实实跟在他后面签了合约,内容条款还算合理,在圣诞节之前布置完一个橱窗,这种程度的话我完全可以胜任。
要命的就是,缪徊的店面实在太匪夷所思,于是请了装修工人来重新布置。我刚要拍拍屁股走人,就被他拉住了袖子。
后来呢?后来就是老板三天两头不见人,我被迫帮他监督装修一个星期…..
这期间的乱七八糟就别提了,不但每天被叮叮当当的噪音包围着,还要面对那个说话口音不知道是在中国哪块地区的装修队队长,听得我云山雾罩,还得硬着头皮拿设计图纸一项项核对。缪徊偶尔露面的时候,我就死活拉住他不让他走,让他自己盯装修。
“哎呀许小姐,我们不是已经签了合同了?作为我手下的员工,是不是应该帮老板分担点工作?”
我咬牙切齿:“不是说只是布置艺术橱窗吗?什么时候变成监督装修的活计了?自己的店面自己就要好好负责,推给我算怎么回事?”
缪徊装得一脸无辜:“你看这么粗糙的工作,我怎么做的来。”
我就做的来了吗?老娘是女人,女人!我在心里无声抗议,脸上的表情估计也不和善,后来缪徊说,那时我的样子简直像要杀了他一样,无比狰狞。
“那这样你看怎么样?装修的时候就算加班,工资另算,等到一结束就付现金。”缪徊让步了。
“恩,这还算不错。”能有另外的工资拿,我的怨气也就消了下去,辛苦点就辛苦点吧,谁跟钱有过节。
“所以清眸姐你就忙了整整一周,今天一天都没顾上吃饭?”夏生眨巴着大眼睛,有点幸灾乐祸的样子。虽然不想承认,但这也是事实。成天把自己搞到灰头土脸,想想也真是丢人,明明是去应聘装饰橱窗,后来就变成了装修工人……
“夏生,换个话题吧,现在我是身心俱疲,明天还要去和老板斗智斗勇,想想就头疼。”咕嘟咕嘟的喝下大半杯酒,我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呵呵,那我可不敢。外一我们家老板回来了,那还不找我的茬?”夏生可爱的晃晃脑袋,但是说出的话却一点也不可爱:“清眸姐可是我们未来的老板娘呢!”
“你也开始胡说八道了!”我一巴掌不客气的拍在夏生头上,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涵夜那个流氓把纯洁的魏夏生小朋友都影响成什么样子了?
夏生揉揉头,呵呵笑着,也不生气。“夏生,你听说过‘藤萝’吗?”
“‘藤萝’?清眸姐是说那家首饰店的事吗?”夏生好像很熟的样子,理所当然的说道。
“你知道?”原以为是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首饰店,莫非很有名?
“当然知道啊,很有名的。那里面的珠宝,从来都是店长自己设计自己制作,样子相当独特,而且好像是家老店了吧。英法租界那会儿,在城西那里都是给富人专门定制首饰的呢。”
“这样啊…夏生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这个,本市的历史介绍里有专门提到过,就是前几年出版的那本书里。”
“是么,我从来都不知道。”谁会没事看自己城市的历史,除非是大学时代写论文。
“因为我要写篇城市发展史的论文嘛,当然要多翻翻资料啦。”你看,果然吧。
“上面有没有说老板姓什么?”
“好像有写过,名字叫什么我已经记不清了,不过应该是姓缪。抗日战争那会儿这家店就关门了,据说举家搬到了欧洲。清眸姐怎么想起来问这个了?”
“我去面试的那家首饰店,好像名字就叫‘藤萝’,老板的名字,叫缪徊。”我抬手喝光了手中的酒,拿出钱来结账。
“会不会是原来那家店又打算重新开张?那清眸姐你可要抓住机会,好好干的话也许人家老板一高兴,就会送你件首饰呢。”
从高脚凳上下来,摸摸夏生毛茸茸的头发,说:“呵呵,哪有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就算有馅饼,也不会这么巧就砸到我脑袋上吧。”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夏生眨了眨大大的猫眼石一样的眼睛,“有价值的东西就要得有称得起的人来戴。我的清眸姐,绝对衬得起‘藤萝’里任何一件首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