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知府是一个清瘦但却精神矍铄的老人。他浑身上下最有特色的就是那把山羊胡子了,花白花白的颜色还往上翘着,很是逗趣。可此时却他愁眉深锁,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宋榛带着几位弟子与他行了礼,他才稍微有了些精神。
赐座斟茶以后,他才缓缓的开口问宋榛的来历。宋榛自然不会明说,只略略笑了笑,答道“时常与师父云游四海,降妖伏魔,倒不曾有派系出处。”
心知宋榛不想多言,程知府也没有再追问,只说,“那一****家门前来了个老道士。他说能渡我青州百姓逃过此劫。可他只救醒了一个小捕快后就不知所踪。但临走前留有话说不久会有仙人至北而来,定能力挽狂澜。我这才一直派人暗中注意城中来往的陌生人。。。”讲到这,他略有犹豫的看着几个人,最后有些吞吐的说,“几位。。。看着面相青涩,倒真能帮我除妖?要知道这只妖怪可厉害得很,我曾寻过好些和尚道士,却都被它害的元气大伤,铩羽而归。几位若是。。。”
宋榛知道他的担忧,遂泰然自若的笑着说,“既然我等敢来到青州,那就定然会有十成十的把握。程大人请放心。”
见宋榛从容不迫的样子,程知府的心才稍微定了些。于是就将青州城的事仔仔细细的又讲了一遍。
讲完时已经快到了晌午,府里已经安排了宿食。直到这时候,知墨见宋榛得了空,才上前吞吞吐吐的说,“飞廉与。。。青鸾不见了。”
宋榛面色一沉,转而望着知墨,说,“去找了吗?”
知墨点了点头,“府里府外都找了,就算使了通灵符也不行。除非。。。他们现在已经出了城。”
“出城?”宋榛有些微怔,可霎时又有些怒意。他示意知墨唤来大家,而后说,“青州城外形势不明,看来我们要提早行动了。”
飞廉的御剑之术虽然还不到火候,但去追一只青鸟还是绰绰有余的。远看青鸾扑棱着翅膀,歪歪斜斜的朝北边去了。飞廉紧步跟上,眼见着就要追上,却不曾料到一股劲风突然刮过,飞廉站在剑上被冲得有些摇晃。他定神稳住,可就这一眨眼的功夫,抬头却再看不见青鸾。他举目四望,除了身边倏忽而过的流云,便是掠过云层的大雁。竟无她的半点踪迹。
飞廉伸手捏了一道通灵符。顺着符咒的指引,他发觉青鸾就在他身边不远的地方。他御剑而落。这是一处竹林,虽是深秋,可这里的竹子迎风而立,青如翠玉,倒不见颓败之色。
竹林里很是安静,除了不时“哗哗”的风声,便再无其他。甚至连鸟鸣虫叫都没有。飞廉在原地站了一会,突然觉得有些莫名的压抑。他仰头望着四周。竹林耸天,直遮了头顶的那一缕光线。往竹林深处看去,更是暗如冥途,不见去处。
飞廉握在手里的剑紧了紧。直觉告诉他,这里肯定有古怪。按平常,他定然是要跑回去报信的,可现在青鸾在这里,他不能走。
他使法力开了天眼。果真,只见那竹林远处,漾着一股子沉蔼蔼的黑气。那股子气就像是浓墨散在水里的样子,袅袅冉冉,缠绵不散。越往前,那股子黑气就越浓,直到远处尽数浸在一团墨中。
这是他第一次下山捉妖,又是他第一次独自面对这样的境况。说不害怕那是不可能的。可青鸾现在不知所踪,他不能丢下她。平日里吵闹归吵闹,可这种境地,怎能丢她一人涉险?一定要找到她!脑子里除了这个念头他想不到别的。他暗暗提了一口气,抬步朝前走去。
不过是几步路,他却走的满身大汗。他的心脏“砰砰”的像是要顺着喉咙跳出来。他手中捏着几道符,这是他现在唯一可以自保的东西。
走了几步,他停下来看看身后。来路已经淹没在黑雾之中了。前面愈加黑暗,什么也看不见。他又使了通灵符,发现自己离青鸾已经越来越近。似乎就在咫尺之遥。可为什么自己亲身感觉不到她的存在?他咽了口吐沫,小心翼翼的喊了声,“青鸾。。。”
忽然“扑棱棱”一声。远处的竹子动了几下。他一惊,身上的冷汗渗然而出。是青鸾吗?他想走过去看看,可突然双脚却像是定在了地上,动也动不了。
那竹林渐渐显出一团模糊的白雾,飘渺的像是浓墨中注入的那滴清泉。他睁大着眼睛看着从黑雾中走出的影子。她是个女子,衣袂飘然,白衣胜雪。近了再看便觉得这女子的样貌竟然如那月中仙子,美丽不可方物。尤其是她那双眸子,沉如深井,但却浮着一种明澈。她一眼不眨的看着飞廉,美眸流盼,透着股深邃。让人轻易沦陷便再也无法抽身而出。
她微捧着双手,蜷缩在她手心的那只青鸟正是青鸾。
她缓缓的走到飞廉跟前,嫣然一笑。她这笑,如同春日花开,醉人心脾。只听她用十分轻柔的声音说,“你是在找她吧?”她将手中的青鸟递到飞廉跟前。
飞廉想伸手接过来,但身体不知何时已经僵直。连眨一下眼睛都是困难万分。
她又笑了笑,说,“我看她受伤了,需要包扎一下。”
到此时,飞廉却是连反驳的能力都没有了。他努力的想抬起手来扔一道符给她,可用尽全力的结果只是让他的小手指微微颤了一下。他心里叫苦连天,已经明白自己这是中了妖怪的媚术了。以前都是他使坏对别人使这个妖术,却没想到今儿也会中招,并且毫无招架之力。
他看着她手中的青鸾,一动不动,像是安静的睡着了,可他细查之下竟感觉不到她的一丝呼吸。突然,他心里生出惊慌来。身体里像是有一股气流在来回流窜,四下跌撞,找不到出口。
她像是没看到飞廉渐渐泛青的脸。依旧笑着说,“这只青鸟看着很是可爱,你赠与我如何?”说完话,也不等他肯许,就自顾转身带着青鸾要走。
“。。。妖怪。你放了她!”见她要带走青鸾,他心里一急,毫无预兆的就喊出一句话来。声音干哑低沉,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说完这句话他忽觉得身子一松,后退了几步差点跌倒。他用剑做杖,支着自己的身体。另一只手飞快的扔出了一道剑符。“。。。你去死吧!”他怒喝道。
她脸色顿变,一侧身躲过了那道符。眼见魅惑不成,她便显出了真面目。一双美眸再不见明澈无辜,被凶狠阴霾所替代。眼中的凛光如利剑般直直的盯着飞廉,她口中渐渐生出獠牙,周身妖气如风,刮起地上的落叶如万箭朝飞廉扑了过来。
飞廉连忙躲避,飞快的挥舞着手中的剑。可那处万箭齐发,他哪里顾得及?风越来越厉,他恨不得手脚并用将这些杂碎通通杀回去。可越是这样,他的剑便舞得越无章法。眼见几片竹叶顺着耳尖擦了过去。左闪右避下,身上的袍子已然破损不堪。徒然脸颊一痛,一片叶子从脸上剐了过去,感觉冰凉凉的,伸手一抹,已是大片血渍。他心底怒气更盛,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可此番境地下却是有心无力。他使劲的回想曾经学过的符咒,可脑子里的弦紧紧的绷着,丝毫不给他另作他用的机会。
眼见那针叶越来越密,似乎霎时就能将他包裹。虽说这区区竹叶还不足以夺人命去,可若是密若万针,就另当它论了。怒袭过后,浑身上下没一块好皮子,怕是疼也要疼死了。
“傻瓜,用坚屏符!”徒然一个熟悉的声音。
飞廉心头一震,就在这瞬间脑子里金光一闪,已有了了坚屏符的头绪。他反手使力,遥指着空中一通乱舞,大声道,“开!”
顿时金光漫然,已至飞廉寸余处的竹叶像是定住了般,再不能往前半分。适才疾飞如电,霎时静若泥塑。随后轰然而落。扬起地上寸寸尘埃。
尘埃落定处,只见那白衣女妖面目狰狞,咬牙切齿的看着飞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