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很快就过去了,刚过了端午就立即感到了炎炎夏日的气息,难得有几阵凉风吹来。
小荷立在竹林中满意地看着刚刚晾晒的衣服,侧脸又向在屋檐下立着的小凌笑了笑。出了汗之后,小荷的脸有些微红,脸上还挂着几滴水珠,袖子撸起,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姑娘,小凌看着姐姐,眼睛里也满是笑意,他所希望的就是这样的她,不必执长剑,不必舞水袖,只要立在这里看着晾晒好的衣服一笑就够了,与村子里所有姑娘一样,平凡而实在。
阳光从竹间透过来,斑斑点点洒在地上,小荷踩着碎了的阳光走到屋檐下,见弟弟气色要好得多了,也随他立在门口吹吹竹间清风,而自己就到了里屋将屋中上上下下打扫一遍。刚刚干完所有活儿,坐在椅子上休息一会儿,却发现门外渐渐转阴,方才明媚到刺眼的阳光几乎被乌云遮尽,风也渐渐大了起来。起身准备到外面收衣服,刚到门口,却见小凌已经将所有衣服都收到了屋檐下,风撑着少年的宽大衣服慢慢鼓起,更显得少年身体瘦弱。
见姐姐出来了,少年将手上最后一件衣服晾在屋檐下的竹竿上,回头对姐姐道:“姐要下雨了。”
“知道了,你快到屋里来!”小荷见小凌吹了一会儿风又开始咳起来,拉着他的袖子,将他拉回屋中,“苏大夫说了,你不能受凉!”小荷心疼多于责怪。
“姐,你看我真的是好多了。”小凌在小荷的面前展开宽大的袖子,灰色的袖襟上并没有血迹。
“好,好,是好多了,你再吹一会儿风,到了小雪那里,看她不骂你!”小荷将苏雪搬出来,少年听了脸有些微红,立马走到避风的地方。
小荷看了弟弟这般样子,一直抿着笑,月牙一样的眼睛却将笑意全部表露出来。
一阵大风带动着门“哐”的一声大响,雨也紧锣密鼓地下了下来,风吹着雨飘到了屋中,小凌经夹着寒雨的风一吹,又用袖子掩着口,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小荷急忙走到门口将门关上。
也顺手将刺在门上带着青绸的飞镖拔下,偷偷藏在袖子里。
那人依旧不想让自己过什么安逸的日子,他曾说,杀手只有睡在土里的时候,日子才是真正平静安逸的!想不到一语成谶了。
小荷心里唯有苦笑。但是若是再让自己选择一次,她依旧会选择走上杀手的不归之路。
毕竟曾经,那些人的鲜血给了她多少希望。
她需要银子,很大的一笔银子。能够买来小凌命的银子,能够使他痊愈的银子。
所以她还是会做一个见不得光的杀手。
晚上等小凌睡了之后,小荷摊开青绸,与以前很多封青绸书上一样的笔迹,铁画银钩,苍劲而潇洒。
六月三日,孟昇到杭,白银五万。
夜里雨停了,但是风不止。
秦瑄将窗子关紧,又将桌上的油灯拨亮一些,方展开一张小小的纸条,纸条上密密麻麻的皆是字,秦瑄看完之后将纸条烧掉。
消息明天或许就能传到杭州来吧,毕竟“百晓江湖”的一群人传坏消息是最快的。
而此时,苏州那边恐怕已经是满城风雨,易家庄内也应该是波涛暗涌。
如果看不了里面,又潜不进去,索性就搅乱一池春水吧!秦瑄含着笑慢慢沉入梦乡。
第二日黄昏,秦瑄带着苏雪,与刚刚回杭州的柳纤纤又来到绮思楼。在那次与小荷小凌一起游湖之后,他就常常来到这里,与台下的小凌一起看台上的小荷跳舞,有时候见一些风流客对小荷无礼时,他也会出手相助。小荷答谢他的方法很特别,每日将嫩荷叶煎好后,亲自送到回春堂,他不忍拂小荷的美意,每一次均将苦涩的荷叶水喝干净,水虽是苦涩难以入口,但喝完之后沁颊留香,如同置身于千亩荷田之中。这半个月来,他在苏逐波的调养下,腿竟然渐渐好转,最初毫无知觉,到现在有了一些痛觉,这些让他觉得坚持那些痛苦的治疗有了些意义,有时候也用这些来鼓励身患顽疾的小凌,就这样便与小荷小凌姐弟两越来越熟了。
小荷下了台之后,换上了青布粗衣,袅袅走到小凌的身边坐下。柳纤纤说着在金陵的所见所闻,一桩桩平平凡凡的小事也被她说得妙趣横生,众人皆被她逗得哈哈大笑。柳纤纤将所有的事都“交代”完后,小荷环顾四周,发现今日这绮思楼有些异样,几近一半的客人都在低声的神神叨叨,而那些人也是平时将江湖事说得声音最大的人。
苏雪柳纤纤显然也发现了这点,向秦瑄打了一声招呼,就急急忙忙地跑到一个讲得极兴奋却特意将声音压低的虬髯刀客那些听消息。
小荷坐在椅子上隐隐有些不安,却仅仅将这不安表现在手中的茶杯中,像是极渴一般一杯又一杯地饮茶,苏雪与柳纤纤离开才片刻她就已经饮下了三杯茶。
第三杯茶刚刚饮下,苏雪与柳纤纤就带回了一个惊天大秘——易家庄少主竟然就是臭名昭著的杀手史寻音!
小荷在给自己倒下第四杯茶时,将茶水尽数倒在桌上,又悄悄地用袖子抹去。小凌没有注意到这些,可是让一直注意着小荷不安的秦瑄看见了,虽知小荷曾经是青城弟子,也算是江湖中人,听到这个消息会有一点震惊,但是小荷表现的似乎过了些。
“不会吧,这易家庄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大庄,易轻尘怎么会是做一个杀手?”小荷将心中的疑问提出,他不是“史寻音”她是知道的。
“谁知道,这些所谓的名门一向虚伪做作,易轻尘是一个伪君子与他是一个杀手有什么区别!”苏雪语言毫不客气。
“小雪你让表哥我情何以堪?”秦瑄扇了一下扇子调笑道。
“当然除了表哥家以外。”苏雪向秦瑄吐了一下舌头,又继续道:“传闻易家庄富可敌国,一个江湖门派能有这么多的银子,谁知道有没有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苏雪表现得很不屑。
“即使易家庄做了一些见不得人的事,但是堂堂的一庄少主也不会不济到做一个杀手。”小凌也插了一句话。
“是啊,确定史寻音就是易轻尘吗?”小荷心中有些紧张。
“消息是从百晓江湖里传出来的,这些人虽然话多,但是句句都讲究真凭实据,应该错不了!”柳纤纤肯定道。
小荷听了罢,心中五味陈杂,对那个一直视自己为知音的人,她一直都有一种剪不断理还乱的感觉,而今日却听说他就是“史寻音”,这种感觉更是复杂。
“既然易轻尘就是史寻音,易家庄会怎样处置他?”小荷还是禁不住去问那人的结局,虽然在心里已经知道杀手的结局就是在曝光的那一刻结束一切,但是还是想知道他现在如何,毕竟他是易家庄少主,就是武林盟主也不敢轻易地拿他怎样。
“死了呗,百晓江湖查证,易轻尘在三个月前在杭州城外与一神秘高手相斗,最后死于那位神秘高手的手下。”苏雪说到神秘高手时,眼睛向秦瑄瞥了瞥,她话虽多,但是还是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柳纤纤也看了秦瑄一眼,她也知秦瑄就是苏雪口中的“神秘高手”,更知道这些关乎秦瑄的命,秦家上上下下人的命。
秦瑄拿出折扇轻摇,胸有成竹,要的就是这种满城风雨,有时候浑水摸鱼还是能逮到鱼。
除了一直握着小荷的手的小凌,没有人知道小荷的手一直在抖,手心满是冷汗。
“小荷怎么了?”秦瑄见小荷脸色发白,关心道。
“没,就是有些累了。”小荷收起悲色,向着众人挤出一个笑脸,道:“我和小凌要先回去休息了,再会。”
说完一手扶着椅子一手搀着小凌,缓缓离开。
秦瑄与苏雪自然见惯了小荷做任何事习惯用商量的口气与别人招呼一声,所以也只是道一声“再会”,而与小荷不熟的柳纤纤对她这般行为实无好感。
但是不管别人对她有没有好感,她认定要做的事情就一定会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