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枝树头上凝聚的雪花，摇摇欲坠，那晶莹的澈明，将远处的漂浮的云朵，映得有了几分悠闲。
啪嗒.......
逐渐化为水滴的雪花，跌碎在了泥土里。
一声鸟鸣，叫醒冗长的时节。
此时，已是入春了。不过，这微暖的春风，并未曾将万宗一派严肃的气氛给吹散，反而是由于那阵风，有些料峭生寒了。
“听说没？听说没？这次的刻碑大会，木包包小师叔公也是要参加的呢！”一个白衣女弟子交头接耳的与另一个红衣女弟子道，看她那窃窃私语的模样，就知，她也是生怕这话被一旁的人给听了去。
“嘘......小点声，这事情本就不算什么秘闻的，但是说出来，总是不怎么好的。”红衣女弟子闻言，深知不妥，当下拉住白衣女弟子，继续道：“这等小师叔公的事情，自有师叔公和掌门操心，轮不到我们来嚼舌根的，你还是别多嘴了。”
“什么叫多嘴啊？”白衣女子极为不满的瞪了红衣女弟子一眼，才道：“我这明明是说出事实而已。木包包小师叔公，是赢不了了哦。”
“那也不是我们来说的，秀蓝，不要再说了。”红衣女子听得白衣女弟子越来越狂妄的语言，不由得眉头一皱。
此时，大殿里汇集的弟子不在少数，气氛甚为压抑，这突然奇来的话，哪怕再怎么压低音调，也还是让所有弟子都听得一清二楚。
这么一说，有的人的心思便跟着话语飘出了老远。
秦岚师叔公、凤舞师叔公跟木包包小师叔公，可是出了名的不对味。但是秦岚比起凤舞来说，还是讨喜一些，毕竟她再怎么刁蛮，也还是有个度的。
这名为秀蓝的女弟子，便是跟秦岚交好的弟子，平素都是为秦岚马首是瞻的，这下听到一些风吹草动，便连忙急急忙忙的为秦岚造势了。只是，这造势的地明显没找准地方。
不过，听着她这一言语，众人便是想到了一个无可回避的问题：秦岚已经是九阶的灵气师了。一个阶数，一个差距。这小师叔公本就赢的希望十分渺茫，更何况是身重剧毒，这形势明显的不容乐观啊！
“怕什么？反正一个七阶的，难道还能打败九阶的不成？”
“你真是的！”红衣女弟子立马探出手将那张闯祸的嘴捂住，可才一彻底捂住，却听到大殿上一声清微的咳嗽声。
这声咳嗽，像是故意为之。
饶是红衣女弟子和白衣女弟子再怎么坦然，此时也是被这声咳嗽给惊得脸色一白，双腿一软，竟径直的跪了下来。
“掌.......掌门........”
“怕什么？还说得出口！私自中伤你们的长辈，当真狂妄至极！”
闻言，白衣女子心中骇然，本就是听说过，这小师叔公是对着霓云兮师叔公有几分重要性的！却没想到，居然千秋掌门也是如此在意的这木包包！看来，自己这番作为，定是不会在秦岚那里讨好，反而是成了自己找虐了！而正在转念之间，腰间一沉，显然是受到了极重的掌力一般，只得连连往下，匍匐贴地，才有所好转。
而千秋此时，也是有了几分怒意。
弟子勾心斗角？他是最不耐烦这些的。他可是见惯了许多门派，勾心斗角，拉党结营，以至于渐渐衰落衰落！他可不想万宗步其后尘！
“掌门........”
“不知上进，留着那些弯弯心思，还不如多多练习术法！早日升阶！”目光缓缓的扫过跪在地下的两名弟子，千秋恨铁不成的冷哼了一声，旋即，身子轻轻的朝前迈出一步，落地无声，却是如同击鼓一般，狠狠的垂在了两个女弟子的心头！
噗嗤......
两个女弟子都按耐不住，这一息之后，便只能捂住胸口大声喘气了：“掌门.........”这一声暗含着哀求！
“还不知道错？”千秋冷眼旁观。
“知错，知错！”这么一说，两个女弟子原本因为吐血而苍白的脸，立马变得绯红，甚至连目光也不敢朝上看一分了。
“禁闭一个月！”挥挥手，千秋突地心中有了几分倦意。若是，霓云兮肯接着这掌门之位，他也不是不愿意管着这些事情的，可偏偏自己那得意的大弟子，心思不在这。
想到这，他又突地想起另一个弟子—何凛，与霓云兮比起来，何凛的天赋弱了许多，但胜在秉性纯然，擅长坚持。
但当他将目光转到何凛身上，企图寻找一丝让自己欣慰之处之时，微微一滞。何凛，似乎跟以前有些不同了。千秋心中惊疑，但是也暗暗肯定，自己这刚刚那一眼可见的锋芒感，绝对是没有错的！如果说，以前的何凛是一块尚未开混沌的石头，现在，便是一把随时可以出鞘而战的剑了！难道说，是出了什么事情，促使这弟子如此大的心性变化？这完全不似以前那个品行极为端正的弟子了！
对此，千秋百思不得其解，想要直接向何凛问个究竟，却又突地开不了口。所以，只得自然而然的放了下来，毕竟，他现在也是没有任何办法的。
抚摸着自己的胡子，千秋问道：“何凛，现在是什么时辰？”
“回师尊，已是辰时。”何凛静静的道，眼神没有任何波动，像是如同死水一般。
看得何凛的神情，千秋心中一惊，心知这弟子定然心中有事，可是当在众人面前也实在不好说什么，只得略微感叹一句：“快了，巳时就是刻碑大会了。”
“是。”何凛僵直的拱手。
这幅神情越发的令千秋感到有些许不对劲，所以便假装极为随意的遣散了众人：“两位长老以及众位弟子先去风崖等候，何凛你随我一道吧。”
两位道长也心知千秋心中所想，当下率领众位弟子，纷纷散去。
倒是只剩下何凛与千秋一人。
风声起，莫名的幽香，没增添到此处一分美感，相反还有些莫名的凄凉，令人骨子都冷了几分。
千秋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弟子，突然内心生出一种极为无助之感。两个弟子，终究竟然没有一个是自己所能完全了解的。他这么不藏私的教导两人，为何，到现在却只有这么沉重的无力感。霓云兮？这大弟子何曾真心当他是师傅？
而现在，何凛居然也......他曾经那么用心将何凛当做儿子一般带大！何凛的天资不好，甚至赶不上霓云兮的一半。所以，他在何凛身上花费的心思更是比霓云兮都多了几重！几乎是手把手的教大何凛了！
原本，他与何凛的关系是亲如父子的！可是，这现在怎么会生出这么大的嫌隙之感？莫非是谁离间了他和自己？
想来，这孩子心思单纯，受人蛊惑倒很是有可能的。难道，真的是有些人看着他们师徒太好，所以不怀好意，来挑拨了？这么一想，千秋就隐隐有些笃定了，打算等下开口就对何凛一番循循善诱，将这误入歧途的弟子重新引向正途。
而此时的何凛，一动不动，眼神定定的，透过头发深深的看着千秋，全身的萧瑟之感，伴随着骨子里弥漫出的一种极度的辛酸苦楚，极其艰涩的压抑着隐隐颤抖的肩膀，像是在强行控制着情绪的宣泄一般！可以想象，这情绪下，是如何的波澜起伏，若临万丈深渊！
“凛儿，你是不是有事瞒着为师？”叹息的道出这一句，千秋极其努力的想从那发丝遮挡住的脸上看出一丝一毫的神情变幻。
只是，可惜，那神情藏得太深。他终究是失望了。
“没有。”何凛抬起眼，望向远方的浮云，突地道：“师尊，你这一生，可是有愧疚过什么人？”
闻得这句话，千秋的表情瞬间僵住了，心仿佛也漏掉了两分结拍，下一刻，又浮出一种勉强的笑意：“我无愧。”
何凛微微怔住，脸色变得苍白：“那弟子无话可说。师尊，弟子先告退了。”道完这句，他便径直转身离开，不再看一边呆立着的千秋一眼。
“凛儿..........”
看到那身影，千秋突然觉得心中发堵，一种隐隐的心慌，令他开始有些乱了。
前行的身影微微一怔，站定脚步，旋即道：“师尊，你说，如果有人犯了无可挽回的错，却不承认这过错，你说你能怎么面对他呢？”
一片寂寥的风将何凛的衣襟带起，千秋没来由的心中一惊，却是一点也回答不上这问话的。若是不承认过错？不承认过错？这难道是说........
“但是，如果是我，我是绝对不会原谅他的！哪怕是死！”
千秋愣住了，踉跄的倒退了好几步，才勉强站定，他根本不知道何凛是何时走的。现在在他脑中回旋的只有一句话，哪怕是死，也不会原谅么？
他，凛儿，是知道了什么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