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
云悠此时也已然知道自己是被俞启峥给忽悠了，奈何事已至此，而他说归说，却没当真做什么忘恩负义的事，只好把这事先掀过。
“说起四姐，倒是好久不见了，她忙什么呢？原来她也是常来看我的，现在反而不来了。”
张大奶奶想到当日云起严令长宁侯夫人再不许插手小九之事，只能笑笑说：“她忙呢，前几日刚刚诊出了喜脉。”
云悠觉得这种事该高兴，怪大奶奶不早日告诉她：“这等喜事怎不早些告诉我？我要备份重礼呢。”
“日子短，还不稳呢，不好说开的，怕冲撞了胎神。”看云悠听不懂，又道，“都没开始送礼呢。放心吧，到时候一定叫上你。”
云悠不懂这些，又转到别处：“如今六姐姐要在家待嫁，不能来玩，怎么绾姐儿也不来了呢？”
张大奶奶想了想：“绾姐儿这些日子是不太出来。二姐本也不太爱交际，不如你写张帖子给绾姐儿请她来和你玩吧。”
“那也好。回头就写。她上次说我这儿的竹叶粽好，我让人常备着呢。”
张大奶奶感慨：“以往只听你和悦姐儿嫌弃她是跟屁虫，如今还不是惦记着？”
云悠蹙眉想了想：“嗯……许是玩的多了，也就觉得亲了。”
张大奶奶想，是啊，远亲不如近邻，即便是亲姐妹，也要常走动才能亲密。忍不住感慨：“你惦记着旁人，就忘了亲姐姐不成？她比你还大些，如今你成亲都大半年，她却连人家都没定，唉……”
云悠嘟起嘴：“哪里是我不想着她？明明是她不来亲近我的。她对谁都温柔妥帖的很，偏偏在我面前要阴阳怪气，谁愿意看她脸色呢！”
云悠说的倒也是实话。只是张大奶奶是面面俱到的人，当即劝道：“她不亲近你是她的不对，你想不到她就是你的不周到了。毕竟是亲姐妹，她又在挑夫婿的时候，能帮她一把就帮一把吧？”
云悠不解：“我能帮她什么？”
“傻丫头，你是嫡女，整个张氏就是你最坚实的后盾，自然不用懂这些。云思就不同了，她是庶女，低人一等，偏偏又生在咱们张氏，一般人家不敢高攀她，好的人家又总膈应她的身份。我与母亲给她看了几户不错人家，那媒婆字里行间却总打听嫁妆多少，在家受不受宠爱，与兄长妹妹的关系和不和睦，说到底，还不是怕她一个庶女，在张氏说不上话，娶了也帮不上夫家么？更有甚者，竟是想讨去做如夫人！”
云悠愣住了：“竟有这样的道理？七姐是正经的张氏女，岂容他们这样糟践？”
张大奶奶也叹气：“可不是么？我听着也心寒。可怜了云思，自小而大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整日里把自己关在那院子里，整日地抚琴，偶然做些小诗，也都悲凉的很。”
云悠想了想：“那我也给七姐写帖子。只是我与绾姐儿之间只是些无聊闲话，七姐未必喜欢，还是邀六姐同来的好。”
张大奶奶的脸色有些不自在，不自在的云悠都看出来了：“怎么了？”
“请六妹来也行，只是你记着，千万别再提和邵氏联姻的事了。”
云悠彻底激动：“我搬来水榭不过几日，竟发生了这么多事！”
酷暑难当，宁安堂里四角都放了冰山，倒也惬意。
许太君一边看着桁哥儿写字，一边与俞大奶奶闲话。
“听说老三媳妇今儿宴娇客，都请了谁？”
“也不是稀客，就是常来的正国公府大小姐，张氏的七小姐刚刚到，听说还有张阁老府上的六小姐。”
许太君看着字写的有模有样的桁哥儿，默了良久：“看看人家，闺阁里来往的，也尽是当红权贵家的小姐。这还不算她自家嫂嫂，长宁侯夫人，还有……唉，还有跟小五没缘分的李悦然。”
俞大奶奶出身商贾，虽家境殷实，到底阶层太低，就是当初俞大爷这个庶长子愿意娶她，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看重她的嫁妆。老国公是打小富贵窝里世袭的爵位，不通庶务，骄奢无度，许太君与他夫妻不睦，守着自己的嫁妆和两个嫡子做甩手掌柜。那时候的定国公府，简直是个无底洞。这也是为什么，俞大爷如今能够独掌定国公府庶务，俞大奶奶能够压过云悠，主持中馈。毕竟云悠的嫁妆虽极为可观，却是全数握在张氏自己手里。
俞大奶奶素来务实，不是很看的上这些权贵千金之间的无聊聚会：“虽都是权贵家的名媛，聊得也不过是一些后宅琐事，并不见得据畅聊政事。”
许太君冷哼一声：“这一个人要影响另外一个人，最稳妥最难用的方式是潜移默化。你不要小看她们之间的那些琐碎事。她们如今都还待嫁闺中，所见所闻不外如是，圈子也就这一点大，你来我往，与彼此闲聊慢慢地就成了一种习惯，一种青春年岁最主要的习惯。这种习惯，会一直延续，延续到结婚生子，甚至延续到彼此终老。你只需要想一想，这些名媛一旦成亲，夫家怎会不权贵，这些权贵又怎会不因她们之间的亲密，彼此私下结盟？最近的例子，当初林家出事的时候，是谁给咱们送来的能置咱们与死地的证据？”
俞大奶奶陷入深思，一时没有答话。
许太君把呆呆听着两人说话的桁哥儿搂紧怀里：“这世上，所有翻天覆地的大事，都是在神不知鬼不觉中进行的。你真的以为这世上最牢靠的盟约是姻亲？富贵多炎凉，骨肉多嫉妒，这种外人看来门当户对，从不谈论正经事的闺友，才是世上最恰好的距离，最牢靠的关系。可怜了，咱们桁哥儿……”
身为嫡子，没有这样一位母亲就罢了，却有这样一位命好的继母。
俞大奶奶此时已回过神来：“咱们庄子上新供了些水蜜桃来，甜的很，您看是不是……”
许太君点点头：“虽然张氏的用度都不用你操心，但该示好的时候，也不要落下。别小看这些个小事，日后有你的好处。”
俞大奶奶敛眉应下，不经意间瞥见了桁哥儿紧抿的嘴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