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姐儿私奔西北的事，全的了面子，全不了里子，终究是在许太君的心里存下芥蒂，甚至迁怒云悠，一句“你身子不好，晨昏定省就都免了吧”，便连面也不见了。
张大奶奶忍不住感慨：“唉……老太君宠幺子的传闻，果然不假。”悦姐儿若真的嫁给了俞五，这定国公府以后还不是张李两氏说的算？
惹得云悠瞪眼，讪讪地不敢再说。
六小姐素来极讲究长幼有序，见云悠如此霸道，蹙眉道：“你是幺女，怎能如此对长嫂？”因张阁老的两位公子没有在族谱中，六小姐顾及两位哥哥，虽不愿称云起为大哥，对张大奶奶，却素来是恭敬地称一声“长嫂”的。
张大奶奶正要递参茶给云悠，不在意地笑道：“小九与我不分这些个。”
六小姐不以为然，她郑重从张大奶奶手里接过参茶，递与小九：“若是我们府中的两位嫂子，随意些就罢了。可长嫂毕竟是我张氏下任主母，一言一行可为典范，万不可失了威信。哪怕你与长嫂私下关系甚好，人前也需节制。需知夫妻为一体，顾及长嫂的颜面，自然也就是顾及云起哥哥的颜面了。”
这话若由长宁侯夫人说来，云悠或许还会辩白几句。可她此刻听六小姐这样说，却只敛着眼睫想了想，就点头对眼前二人道：“六姐姐这话的确有道理。”
张大奶奶只笑着去接云悠饮过的参茶，云悠却是叫过春晓，还对张大奶奶说：“我都出嫁了，嫂嫂不用再万事亲力亲为了。”
倒是让张大奶奶一愣，复杂地看了六小姐一眼。
姑嫂姐妹又说了会子话，六小姐的丫鬟突然上前，恭谨道：“见过国公夫人，大奶奶，小姐。”
起身后道：“咱们夫人请六小姐回府，说是皇后娘娘急召，要您和八小姐速速进宫。”
六小姐疑惑道：“这个时辰，入宫做什么？”
那丫鬟上前附耳，说了几句什么，六小姐的脸色就无奈起来。
“那我就先回了，改日再约了绾姐儿来看你。”
就与两人行礼离去。
云悠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珠帘后，才与张大奶奶道：“这会子进宫，莫非是为了平南王选妃的事？”
“估计是了。”
“长女已经是皇后了，竟还想着拉拢平南王，实在是人心不足。前几次看着大伯父，也不像是这么贪得无厌的人。”
张大奶奶也叹气：“你哥哥说，张阁老的心思一直在政事上。这些女儿家的事，都是照着皇后娘娘的意思，他哪里有闲心去管?”
“与平南王联姻的事，也不是闲事。这事真要成了，大伯父就只能把外戚弄权的骂名，实打实地背上一辈子了。”
当初张阁老要与定国公联姻，还只是扶持，毕竟定国公空有才华，势力薄弱。可这次平南王，一家独霸东南三省海运几十年，富可敌国，就是10个定国公加起来，也不如他的家底之一二。张阁老与平南王联姻，才当真是互相拉拢，肆意弄权。
云悠想起张氏众女皆为结盟而联姻，就是自己，也阴错阳差成为太子对张阁老的牵制。自然对这等家族利益的联姻心有戚戚：“可怜了六姐姐，这样简单坦荡的人。”
张大奶奶突然念头一起：“六妹的性子，与……”
云悠瞬时接道：“邵长留！”
要不怎么说，做媒会做出瘾来？在悦姐儿的婚事上同样马失前蹄的姑嫂俩，在这一瞬间达成共识。
云悠道：“若能成，也算是一段佳话。”
张大奶奶深以为然，可又为难：“这事由咱们出面撮合，邵公子为人率诚，倒没什么，就怕那边府上多想。”
毕竟邵长留本是许给小九的，皇后娘娘又素来高傲，断不会拣别人不要的，尤其……是小九不要的。
云悠眼珠一转：“听闻此科三甲，稍后要去大伯府上拜见？此事本属佳缘，断不能失于刻意。这样，嫂嫂回去，只对哥哥稍提一二，请哥哥斟酌。”
张大奶奶迟疑：“悦姐儿的事，你哥哥还……我怕……”
云悠撇撇嘴：“你就说我甚喜欢六姐姐，也很感激邵公子，哥哥自然就明白了。”
张大奶奶忙笑：“这样最好了。不过说起三甲，你听没听说此科的榜眼？”
“听说出自山东陈氏……“云悠忽地坐直了身子，瞠目结舌地看着苦笑的张大奶奶，“不会这样巧吧？”
“我原本也没在意。毕竟筱絮当年嫁得急，又嫁得远，谁承想真就这样巧！你哥哥……他知道了也没告诉我，还是婶婶与母亲前日说起，我才知晓。”
以张云起的性子，这种事不该瞒着张大奶奶才对。他既然瞒了，就只有一个可能，怕是心里还没放下对筱絮的那段情。
“毕竟是我的亲妹夫，我已备好了礼，只没问过你哥哥，不敢送。我，我也……”
为着悦姐儿的事，张云起足足冷淡了她两个月，她实在不愿在这件事上再出纰漏了。
云悠自是知道张大奶奶的为难：“那我备份礼，就说拖你代送去，你也好借着这个由头问问哥哥的意思。”
张大奶奶才松口气：“多亏了你，要不真不知该怎么才好。”
云悠看着她额上薄汗，一句话不自觉就出了口：“那些不过是陈年旧事，我哥哥早就放下了。”
张大奶奶微垂螓首，轻轻道：“我知道。”
室内就尴尬了，两人都有些说不出话来。张大奶奶是想起这些年的为难，云悠却是愣怔，陈年旧事这句话，真是自己说出来的？
却听春晓在外头招呼：“见过国公爷。”
张大奶奶忙整整衣服要起身，被云悠按住：“你别忙，他不进来的。”
张大奶奶愣住，外头定国公与春晓的问话却显得关怀备至。
“药按时按量喝了么？”
“……”
“午饭吃的好不好？”
“……”
“血燕与参茶都喝了么？”
“……”
“晚饭可有想吃的？”
“……”
听得张大奶奶的神色一句比一句尴尬，待他走了，才斟酌着开口：“他一直都这样？一直都不进来？”
云悠不在意地点点头：“他以前就警告过我，要敢生病，就再也不进我房门。”
张大奶奶气苦：“这是什么道理！你打小就这种身子，难道你愿意遭这份罪？”
“许是气我为了悦姐儿的事不见他吧……”云悠狠狠一捶床上锦褥：“他不见我，我还不想见他呢！哼！”
这……
张大奶奶唯有叹气，这小九房里的事，比自己和云起的可烦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