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按常理说,李悦然李小姐是不会放过这个添油加醋帮小九讨回场子的机会的。谁承想,李悦然李小姐这回偏偏就当真替云悠保密了,替定国公遮掩了。
莫怪她怂,谁让她是引诱云悠去戏楼子的罪魁祸首呢?
如果说张氏四姐长宁侯夫人是狐狸,那小九的大哥张云起,绝对是每天眯着眼晒太阳假装无害的白老虎……
所以当白老虎听到太子立于玉阶之上,怒不可遏的那一句控诉时,当真是呆了一呆:“太子爷,您说什么?”
太子此时焦躁有如困兽:“我说那俞启峥凭什么打小九!他吃了雄心豹子胆!”
“打……小九?打……打哪啦!”
“……张云起,你竟然不知道!你怎么做人大哥的!你这样,你这样怎么对得起我……老师和师母的嘱托信任!你就这么一个妹妹!你对得起她么你!”
张云起也焦急万分:“是,都是云起的错。请问太子,小九伤哪了?”
太子看他额上起了汗,才没好气地答他:“掌心!”
张云起先松一口气,打在掌心,那小九这体面还伤不到哪去。
不想太子一句话,又把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你去,把小九领回柳荫胡同!给那俞启峥提个醒,小九不是他能动的!”
云起张了张嘴,就听太子骂道:“还不去!你到底是怎么做人哥哥的!”
张云起咬咬牙,撩衫跪到了光滑如镜的石砖上:“太子殿下恕罪,云起不能去。”
看太子死死瞪他,依然侃侃而谈:“一来,小九成婚不足一月,此时接回来,她挨夫君教训的事便瞒无可瞒,小九定会成为京城笑柄,日后也尊重难续。”
太子一愣,脸色微缓,似在沉吟。
“二来,打在掌心,尚能瞒住这国公府和京城的悠悠众口,可见伤势,不堪虑。”
“再有,云起听闻朝野民间关于定国公的传言,知其为人端雅公允,重礼守法,与其相处一月后,深以为然。想来小九性子上来,玩闹间失了小节,被定国公打了几下,小惩以戒,也是有的。前几日,内子拖了李阁老家的小姐,特意去国公府探了病。小九尚言笑晏晏,可见这其间内情,也不足虑。”
条条合情合理,言辞之间那股子自家妹子的性子自己清楚的意思,听得太子冷笑:“照你这娘家哥哥说来,小九挨打竟是活该了!你是不是还要上门,多谢那俞启峥代你张氏教女啊!”
张云起抬起头来,平淡而坚定:“小九虽是张氏女,可已嫁作俞家妇。我张氏行事虽随性,也可说狂放,却不逾越人情,悖常道。”
小九虽是张氏女,可已嫁作俞家妇。
张氏行事,不逾越人情,悖常道。
张云起啊张云起,你这字里行间,嘲讽的是哪个?
玉冷华的袍衫静静曳于如镜青砖之上,张云起玉容如削,眸沉如墨,那般清疏如朗月,高贵而清冷,明明跪于自己身下,却似藐视万千红尘……
这个样子,不像老师,却像极了那一位。
太子沉默许久,淡淡道:“云起,我竟似今日才认识你。”
才认识你的棱角,你所谓的张氏风骨。
短短四年,你已不是那个跟在我身后,皱着眉,默默看小九与我嬉闹的少年郎了。
那等柳絮翻飞的静好韶华,在彼此心中,在纲常伦理面前,何其贱。
太子眯了眯眼,淡淡启齿:“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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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国公府,烧了地龙,燃了炭火的沐恩堂正院,正房。
云悠整个人陇在没有一根杂毛的雪貂大衣服里,怀里还兜了一个手炉。
眉心忍不住抽了抽,姬神医一身轻便士子襕衫,在这诊了会脉,已热的额上一层汗,忍不住道:“虽说秋已深,但怎么说,这也是秋天哪。”
云悠挑挑眉,故意给自己拢拢衣服,把手炉也完全盖到雪貂裘里,还哼了哼。
姬神医眯了眯眼,没好气地道:“恭喜九小姐,风寒好透了,从明儿开始,还吃平日的补药就成!”
云悠撇撇嘴:“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你早些肯这么乖的吃药,怕是连娘胎里带的虚都好透了!”
也就定国公治得了你好好吃药!
“真的?”云悠直起身子一抖,貂裘就落到炕上,手炉也扔了:“我说怎么这么热呢,原来我好了。”
姬神医险些气的吐血,愤愤不平地收拾东西,却听那小魔星继续道:“我好了这事,不许告诉定国公。”
姬神医挑眉:“怎么?这看着喝药也看出感情来了?我原来竟不知道,九小姐这么喜欢喝药。”
“才不是呢!我有办法让他以后都不来。”
“又说疯话。”
云悠只笑着歪歪头,伸出一根指头警告他:“不许告诉他!不然我就让雨清姨来这正房陪我!我想她想的很呢!”
姬神医摆摆手,忙不迭地走了。
云悠又趴在窗台上看不远处人进人出的抱厦,嘿嘿傻乐。
众人都习惯了,只不管她,扔进来一个冬暖陪她嘀嘀咕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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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次都没去?”
“回小姐的话,姨奶奶的确一次都没去书房找过国公爷。国公爷每日也一个人在书房就寝!”
夏晽特意咬重那个“一次都没有”和“一个人”,似是谴责云悠的这种怀疑。
谁知云悠根本不在意这个,只喃喃自语:“这柔茜若当真这么老实,怎么会当上这么个不伦不类的姨奶奶呢?定国公可是最重法守礼,轻易不行差踏错的人,都肯为她开这个先例。这两人真烦,这么好的机会面前,扭捏个什么劲!”
这柔茜,也真不是个浅薄角色。之前只觉得她竟能在自己新婚第一天,堵在门前找定国公,还以为她是个沉不住气的。
要不,再等等?
就算她沉得住气,定国公总有可能去主动找她才对。
再等等,也就意味着,还要忍受他每天看着自己喝药的日子……
那姬神医的药,着实苦的很。
还是算了,为了以后能过的自自在在,不再苦苦哈哈,也不再草木皆兵,索性一不做,二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