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瀚楼的辰宁幻境是由南蜃之地的鲛人布幻而成,一直是暗窥们约见交易的秘密据点,若是有人贸然闯进去,里面便开始移步换景,幻像层出不穷,虚虚实实,且环环相扣,刚走出这一个,又会误入下一个,很难找到出路,而且四处杀机四伏,即便是元婴修士也会困死在里面。
如今,夕然他们就陷在一个庞大的幻境里,眼前还有七八个传送门,也就是说只有一个是生门,其它的都是死门。
夕然紧锁着眉头,面色凝重,思虑着该选哪个门。
南荣翊也是发愁,四顾张望,希望能发现一些细微的线索。不过还是一无所获,失望地道:“我们该怎么办?”
夕然摇摇头,犯难道:“我得好好想想,一旦选错进了死门,里面阵法机关重重,凶险异常,我们绝没有活命的机会。”她以前听雇主说过,再怎么虚无的幻境其实都有出路,就跟阵法有阵眼一样,只要找到了环扣中的那个纽带就可以破解。她开始回想从进来到现在的每一个细节,先是宫里的槐树林,再是漂灯的白水河,她们跳了两个传送门,都是在虚空中光芒螺旋指向口子深处,就在此时,她眼前一亮。
夕然立刻抬眼紧盯着那七八个传送门,随即脸色浮现喜色,一拍双手叫道:“果然如此!”
南荣翊诧异道:“发现什么了吗?”
夕然笑道:“你看,这些门光芒都是正旋转向,可惟独最右边的那个是反旋,我记得先前跳的那两个传送阵也是反旋指向。”
南荣翊听了直觉得有些道理,连声道:“不错,不错,的确只有这一个门与众不同,我们就进这个门。”说着他就要进去。
夕然犹豫地拦住他,“我也不是很肯定,万一要进错了怎么办?”
南荣翊却是淡然道:“死就死了,我相信人都有命数,倘若真是天要绝我也没办法,我先进。”他现在最担心的是他父王的安危,哪还管得了那么多。
“好,就赌一把!”夕然定了定心,跟着他就跳了进去。
眼前景物变换,他们已站在了王宫内的水榭楼台前。广阙四面环水而立,金锦陪衬的九夏芙蕖在宫灯下泛着琉璃般的华彩。
“你们来啦。”里面传来一个女人软绵绵的声音。她就躺在镂花雕木的锦榻上,玉手托着脸颊,媚眼如丝,艳红的纱衣下肌肤莹润可透光,只看一眼,就让人魂不守舍。
“是华妃!”夕然见了又喜又惊,神色不定。喜的是自己选对了门,可惊的是送上门来直落到她的手上,还不是死路一条。
南荣翊已是怒火冲天不知畏惧,指着她直喝道:“大胆华妃,你究竟是何妖孽,跑来我离国来蛊惑人心,到底有何居心!”
华妃依旧柔若无骨地躺着,带笑不答。
夕然慌忙对南荣翊补道:“你还没看出来吗,她是个蜃女!”
“你说她是南蜃之地的蜃女?”南荣翊这才恍然大悟,难怪她会如此高深的布幻之术,还有这般媚态,早听说大陆至南端有一处南华蜃境,里面有鲛龙吞云吐幻,以此魅惑出海前来的渔夫,将他们吞入腹中,而凝化成人形的鲛人便是蜃女。想到这里。南荣翊顿时倒抽了口凉气,心下颤栗,如此说来她的修为至少相当于结丹修士。
不过他还是强压住畏惧,颜色不改地道:“你竟敢施妖法惑乱我整个落华都子民,是想吃了他们吗?还有你把我父王怎样了!”
“你肆意吞噬无辜就不怕天道难容吗!”夕然突然想到了关苍山那只叫小颜的狐狸,便顺口喊了出来。
此话一出,华妃刹时神色一凛,纵身就从锦榻上移步过来。
夕然有些后悔,意识到自己说过了头惹怒了她,看着她逐步逼近,逃也逃不掉,直吓得脸色惨白,深怕她过来割掉自己的舌头。
华妃已贴近了夕然,她的脸媚态百生,可眼睛却如一池明镜般的水,清澈见底,她说了声:“那我问你,何为天道?”
夕然愣了下,没想道她只是为了这么一句话,竟把她吓出一身冷汗,可她同时也困惑了,想自己修了这么多年仙,一直以为天道就是法则,可具体是什么她还真不知道,当场哑然不知该说什么好。
“答不上来?我来告诉你。”说着只见华妃将手一摆,四下景色逐渐迷离,夕然和南荣翊一个晃神间就进了另一个幻境。
高高的城楼上,整个落华都的盛景尽收眼底。
王宫最高处的台阁里,宝座上坐着个荒颜的中年男人,顶冠下的龙发已苍苍斑白,他就这么默默地坐在那里,如一头疲倦的雄狮,但王气犹存。
丽妃伏在他的身侧,脸上露着终蒙圣宠的喜悦之色,不时为他斟上一杯苦烈的酒。
“父王!”南荣翊大叫道,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去,直摇着他喊道:“父王你醒醒,我知道是华妃魅惑了你,整个落华都都是她造的一个幻境,你是在梦境中,快醒醒!”他摇得猛烈,离国国主手中的紫龙白玉杯被这力道一晃,啪的摔在地上,裂成了碎片。
离国国主垂着倦怠的深深凹陷的双眼,长叹道:“寡人一直都醒着。”
“父王你说什么?孩儿不明白。”南荣翊呆呆地望着他。
“哪个君主不想自己的子民安逸,国祚绵长,只是离国早在数年前就国力衰败,打下来的基业将成垒土,寡人已无力回天了。”
“伟烈丰功,费尽移山之力,尽珠帘画栋,卷不及朝云暮雨,十里槐花,九夏芙蕖,到头来全是大梦一场,还不如就此一梦华胥,我给了他们每个人一个美梦,有何不好?”华妃叹道。
“你做得很对。”离国国主对华妃道。
华妃颔首,回身望着楼外,九重高阁下风光无限好,怅然念道:“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说罢,她意味深长地对夕然凄美一笑道:“珍惜眼前人吧。”
夕然愣了下道:“你是说南荣翊吗?我跟他没关系!”她慌忙解释道。
“我倒不光是说他,而是你修真路上的有缘人,他们在不经意间来到你身边,却随时都会离你而去。”
夕然的神情中透着些许迷惑,一时不解其中之意。华妃笑看在眼里,只道:“这个给你。”她递了个东西给夕然。
夕然接住一看,是个像玉环一样的东西,上有灵气,好似是个法器,给她这个干嘛?她有些疑惑地望着华妃。
“我也许再也用不着了。”华妃叹道,脸上挂着苍凉的笑意,如满城风絮将逝尽。她又道:“你还不明白吗?我是被朗攻玉囚禁在这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