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先蚕坛前的时候,春花叹了口气,酒也已醒了大半,回来了,理想终于又一次被拉进了现实。她惋惜地看看蓝道人,说:“我多想一直就醉在京城的大街上。”
蓝道人说:“我也何尝不是呢?只是,我们都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春花好奇地问:“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蓝道人说:“你在生病中,一直呼唤着娘娘,想必你也很担心她吧!”
“啊,原来你什么都知道啦?”春花有些窘,没想到自己还说梦话,“那,我还说什么啦?”她真的怕在这宫中口没遮拦,给宁嫔娘娘造成什么祸端。
“其他的没有了,春花,你不要急,宫中的事不是你一个小小的宫女可以左右的。你只管保护好自己就好了,其他的听天由命就好。”蓝道人的叮咛甚为关切,却让春花有些疑惑,说:“老道,你为什么帮我?刚才三娘要谢你,你却让她照顾我,为什么?”
“一定要有原因么?”蓝道人叹了一口气。
春花说:“那倒不是,只是……我们之前认识吗?我的意思是,我自从被果公公打伤了,忘记了好多事和好多人。我们以前是朋友吗?”
蓝道人摇摇头说:“不是。你别多想了,现在你把我当朋友就行了。好好照顾自己,我得走了。”蓝道人没有再给她发问的机会就转身离去。
这时,微风吹过,揿起他的青布袍角,那淡淡的檀香味道又一次微微地让春花想起什么,对了,自己在静乐堂被一个人从窗内扔过来的丸药解救了,那时不就是这个味道么?没错,仔细想想,老道自制的丸药不管疗效如何,外观看起来似乎都是一样的。从静乐堂她拿到的丸药,到在诏狱中服下的丸药,再到最近吃的丸药,都是一样的形状和、色泽和大小。
而且他自己带的檀香,与宫中其他地方燃烧的檀香截然不同。那么,这么说来,曾经在静乐堂救她一命的就是蓝道人了。这足以说明,之前蓝道人就与春花认识了,否则怎能冒着生命危险救她?可是,蓝道人为什么假装不认识她呢?为什么对她的疑问如此躲闪呢?
春花看着蓝道人瘦削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远处宫墙,越发得不到答案,但是她仍感激蓝道人的提醒,且不论他有何目的,提醒总是没错的。然而蓝道人却不知道,宁嫔娘娘身上可是寄托着春花重回现代的梦呢!她怎能不死命地救她呢?
春花呆看了蓝道人的背影半日,忽听旁边有人拍了她一下:“春花,你想什么呢?大冷天的仔细冻着。”
春花被唬了一跳,转身一看却是三娘,于是笑了笑,说:“三娘回来得好早,大侄子还好吧?”
三娘温柔地说:“好多了,服了蓝道人给开的药,立马烧退了,也不说胡话了。真盼老天保佑,他能快点好。唉,不多说了,赶快回屋吧,你身子还没好利索,万一有个什么差池,三娘可负担不起。”说着把春花拉进了屋。然后帮她脱了鞋,盖上被子,又打来洗脚水。
春花头一次被三娘这么温柔地对待不禁受宠若惊,难得她这么殷勤,春花却有些不好意思,说:“三娘,您歇着吧!我这两天身体不好,怕是干不了活,还请三娘多担待。”
三娘把脸一唬,说:“春花,你还这么见外,真不应该啊!你要是再客气,三娘可不待见了。”
春花笑了笑,说:“三娘说的是,听三娘的。”
两人正说着话,却听见敲门声,三娘出去一看,原来是陆炳,连忙作揖行礼,甚为慌乱。陆炳仍铁青着脸,一语不发地走进去。
看到春花躺在床沿上,面无表情地说:“春花,你今天去哪里了?我都寻不到你。”
“陆大人想找一个人有那么难么?春花不过是随蓝道人出宫诊病,陆大人何必明知故问?”春花也不冷不热。
陆炳冷笑一声,说:“好,暂且相信你。不过,既然你已大好,就随我回诏狱吧!”
春花说:“陆大人查了这几日,难道还没有把真相查清么?一定要无辜的人入狱才好么?”
陆炳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是非黑白,并不是仅凭我一个人说了就算的。春花,你莫要耍花样,你再算计,也不可能逃出这皇城的。”
陆炳这句话无疑让春花有些心寒,这锦衣卫毕竟不是吃干饭的,其实春花的一举一动都牢牢地掌握在陆炳的手里。但是,春花不可以害怕,也不可以妥协,不然娘娘可能也保不住了。
于是春花说:“大人尽可以放心,春花本也无意逃出这皇城,打从进宫这天起,我就告诉自己,自己生是皇家的奴婢,死也是皇家的奴婢。不过,奴婢觉得,奴婢现在对陆大人还有用,所以,奴婢想与大人讲一个条件。”
陆炳暗自嘀咕,这宫女果真不如其他,若是别人被锦衣卫恐吓,怕早是七魂吓去了六魄,但春花不但不怕,居然还敢与他这个锦衣卫头领讲条件,可见她更加不是一般人了。难道,她真的与自己调查的案件有关?
陆炳心里打着大大的问号,口中却说:“锦衣卫从不与人讲条件,若要讲就去诏狱里讲。”
春花冷笑道:“大人若真想把奴婢打入诏狱,还会站在这儿心平气和地与小女子说话吗?大可命人绑了去。锦衣卫不幸遇刺的事,春花会原原本本,一字不差地讲给大人,但大人若想让小女子进诏狱屈打成招,那奴婢万万不从,大人就让奴婢这里咬舌自尽做一个替死鬼好了。”说完,已是泪水涟涟,竟是要真的咬舌自尽。
陆炳心中一慌,说:“别!我答应你,在这里问。”说着命身后的人备好笔墨、朱砂,以便一会儿签字画押。
春花的威胁起了作用,却也不敢怠慢,认真地说:“春花要先做个交待,为自己洗刷冤屈,不管大人信不信,奴婢该说的说了,之后的事由大人去权衡定度。”接着把当日如何与景王爷一起去小公主门前放纸鸢,景王又如何要硬闯宫门,锦衣卫如何阻拦,遇刺时是怎样的情形,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只隐去了自己教唆景王进去小公主府第的部分。
陆炳边听边点头,神色也愈来愈凝重。春花与他从其他人口中了解的情形差不太多,只是这杀他爱将的人是景王,皇上宠爱的儿子,这到底该怎么处理,他心里并没有数。更何况景王死不认帐,打不得骂不得,还得好好供奉如上宾,这该如何是好呢?
春花边说边偷瞄着陆炳,看陆炳暗自沉吟,心中也有些慌乱,她拿不准这陆炳是否真的能秉公处理,虽然历史上这个人还是有点正气的,但是毕竟这次的当事人身份地位相差悬殊,一个是皇上的儿子,一个是卑贱的宫女。他到底会怎么处理这件事呢?自己又该怎么做,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