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章相遇冷宫
春花虽然摆脱了三娘的要挟,但禁不住她泪水涟涟苦苦哀求。毕竟是有血有肉的人,春花还是心软了,不管怎样,总是要试试的。只是这行踪不定的蓝道人到底该从哪里找起呢?春花犯了难,不过,她眼下最急于想做的事还是去说服宁嫔娘娘。现在以找蓝道人的名义,先去找宁嫔娘娘谈谈,正是个很好的机会。于是春花别了三娘,一路沿着香兰所说的冷宫找来。
不论怎样,不枉自己前世做了几年的小导游,这故宫于她而言,虽然变了许多,但大致结构总没有错。她找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冷宫前面,抬头一看却是写着“头所”两个大字。春花心里暗笑,这就是乾西头所,以后改成鼎鼎有名的“漱芳斋”的地方。岂知这里曾经是大明的冷宫呢?
格局就像乾东五所一样,只是单从门面上看就寒酸许多,连雕梁画栋都显得黯然。想想宁嫔从金壁辉煌的永宁宫搬到这个地方,心情可想而知。从天上到地上,这宫中还是多薄情啊!春花坚信宁嫔是爱皇上的,从那次在静乐堂时她哀怨的对话,春花就隐约知道了。再从皇上数次驾临永宁宫,宁嫔那种渴望的神情,春花就确信无疑。她的爱是真切不容置疑的。
只是,这**佳丽三千人,宁嫔何德何能让皇上三千宠爱在一身呢?春花思索着,自己到底怎样才能说服宁嫔,到底怎样告诉她,她可以安然渡过这一劫?如果宁嫔再问她,皇上是否爱她,她该怎样作答?
正沉吟着不知所措,却听见有人在近旁叫她:“春花!!”
声音短促而洪亮,春花未意识,反被吓了一跳,向后跃了一小步。谁知那人却只是微微一颔首:“春花,你没事吧?”
春花一眼就瞧见那身明亮的飞鱼服,不禁抹了抹胸口,“吓死我了。原来是陆大人,陆大人难不成属猫的,走路居然没声音。”
陆炳听闻,怔了怔,随即微微一笑,指指自己胸前那似龙非龙,似鱼非鱼的纹饰说,“没错,我爱吃鱼。”
“切,一点都不好笑。”春花被他这个冷笑话弄得无语了,她居然忘记自己宫女的身份,并没有行礼。只是怔怔地看着陆炳,总觉得这个人在哪里见过,那样亲切。那眉毛,那鼻子,那从来都不苟言笑,在乐的时候偏偏又忍住的复杂表情,像极了一个人。哈哈,学长,没错,大学时暗恋的学长,她想起他有种会心的微笑。可是,后来学长和学姐结婚了,她也郁闷了好久。
“春花……”陆炳被这个傻傻的小宫女弄得不知所措,“春花,你在想什么?”
“哦呵呵。”春花有些脸红,眼睛笑成月牙状,“我在想,你好像我以前邻居的阿哥,他人好好,又聪明又好学,还会画鸭子,你会吗?”
“鸭子,哈哈。”陆炳又露出那种纠结的笑容,“你这个小宫女当真有趣,我只会画乌鸦。”
春花摇摇头,“讲笑话一直都这么冷吗?跟你这个人一样?”
“啊?”陆炳愣住了,“你说什么?”
春花看到陆炳疑问的眼神,才忽地想起自己的身份,自己原来把他当成学长了。于是赶紧作了个万福说:“陆大人,春花见礼了。刚才,刚才一激动就忘了请安,大人莫怪。”春花由于害羞,说话间声音都有些颤抖。
陆炳一摆手,说:“不用拘礼。我从来不喜欢跟女人计较。对了,你怎么在这里发呆?我听说你去蚕宫署了?你不会偷跑出来的吧?”
春花笑道:“到底是锦衣卫,什么都逃不过大人的眼睛,奴婢是分到蚕宫署了。只是今天事情不多,三娘放我半天假,我听说宁嫔娘娘被打入这冷宫了,所以特地来探望主子。只是这头所面前戒备禁严,我不知道该如何才能进去。”春花说得楚楚可怜。
陆炳点点头说:“那有何难,且随我来。”
春花正求之不得,亦步亦趋地跟着陆炳进了乾西头所,两旁的侍卫见是陆炳全都自动闪开,至于他带着谁来,连问都不敢问。春花暗叹锦衣卫果真是牛13,这冷宫任谁都不能进,偏偏挡不住锦衣卫。
春花随陆炳进了大门,这院里莫说与永宁宫比,就算比起乾东五所也凄凉很多。院里的石砖上长了青苔,有些湿滑,走路都不太稳。院里的墙角上还堆着杂草,春花一壁走一壁思量,这就是后来小燕子住的漱芳斋?怎么院里一个人都没有,死气沉沉的。而屋门也是虚掩着,里面没有光亮,黑漆漆的。
陆炳走到厅堂门口把开推开,却迟疑了一下未迈过门闩,只吩咐春花说:“里面是娘娘的闺房,你还是先进去通禀一声吧!”
春花想这陆炳还甚是知礼节,宁嫔虽已打入冷宫,陆炳总算未把她当囚犯,并未落井下石,仍以礼相待,顿时更高看了他一些。
春花进了屋,一阵阵发霉的味道扑鼻而来。宁嫔呆呆地坐着一动不动,面如白纸,她面前桌上摆着的是一尊一尺高神色自若的菩萨。与菩萨比起来,宁嫔更像是一尊雕像。她一身素白,头上一个配饰都不再有,只是手握一串佛珠,口中念念有词。春花进来都没能让她多看一眼。
春花望向她身边的饭碗,整整的一碗米饭,发出馊味,比当初她在尚寝宫时吃的有过之而无不及。春花的双眼有些模糊了,如果说自己当初身为一个落魄小宫女已点苦不算什么,可是宁嫔总算是极尽荣华了,可到头来又怎样呢?春花一阵悲戚,不忍看这个场景,转过身擦了擦眼泪,说:“陆大人,您进来吧!娘娘在念佛。”
陆炳迈步进来,却没有春花那种悲悯,他表情甚为严肃,却不失礼节,“锦衣卫指挥使陆炳给娘娘请安,臣奉皇上之命特地来看望娘娘。”
宁嫔却看都不看他一眼,冷笑道:“我这里脏得很,有什么事能劳驾锦衣卫指挥使亲自来慰问?”
陆炳说:“不敢。皇上让我来告诉娘娘,请娘娘不要再念佛了。现在宫中信道教,佛道不相容,请娘娘自重。”陆炳字字带刺,掷地有声,然后抱起那尊菩萨,说:“得罪了。”就要揣进怀里。
宁嫔一直转着的佛珠忽然绷开,散落一地,敲击着头所的青砖,发出清脆的响声。她一怔,顿时眼泪奔涌,道:“他不让我住永宁宫,他嫌我污了他的地盘,那就住头所好了。现在连一尊佛像都不能容吗?他若容不得我,何必让我活在这个世上?干脆赐我一条白绫,死了清静。”宁嫔忽然变得疯颠起来,她一把抢过陆炳手中的菩萨,奋力举过头顶,将它扔到地上,顿时泥塑碎成无数小块。就像宁嫔片片破碎的心。
春花扶住宁嫔说:“娘娘莫难过,皇上不过是一时生气罢了,您不要往心里去。”
宁嫔转过头看着她,忽然一阵怪笑,“什么叫一时生气,他是嫌弃我,他就是嫌弃我!哼,这尊佛像是我打坏的,不是他打坏的。他不让我有的东西,他也别想占有!呸!什么皇帝?什么天子?都是自私鬼,小气鬼!”
宁嫔的话十分大逆不道,春花听了阵阵心惊,凭着陆炳与皇上的关系,若这些话传到皇上耳朵里,恐怕宁嫔够死一万次了。
陆炳也看了看春花,似乎在安慰她,说:“娘娘不过一时气急,迷了心窍而已,说些胡话罢了,我其实也未听真切。只是臣有一事不明,还望娘娘赐教。”到底是锦衣卫,见惯了许多事,面对疯癫的宁嫔,并没有受任何影响。
春花扶着宁嫔坐回座位,宁嫔双眼吊滞,毫无生气,像死人一样。只听陆炳说:“娘娘可认得秦游?”
宁嫔闻言,心中一凛,却冷笑道:“认得怎样,不认得又怎样?”
“他已在两个月前因贩卖私盐被皇上下令处死。”
宁嫔的眼神忽然变得有些哀戚,继而边笑边流泪,说:“他有那本事?也罢,死了倒清静。”
“娘娘难道一点都不顾念旧情?”
“旧情?你说本宫跟他有旧情?哈哈。是皇上要你问我的?哈哈,他还在吃醋,哈哈,当真有趣。”
春花眉头紧皱,心想:看来之前宫中传言非虚,宁嫔果真在宫外有个相好的被皇上发现了,只是皇上为什么不处死她,却一点点地折磨他,难道皇上也爱她?
“你就跟皇上说,我和秦游是从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若不是他横刀夺爱,我们两个还会结婚生子,其乐融融。多么幸福的一家人啊!”宁嫔笑得张狂,但她在憧憬未来的时候,眼神分明空洞得可怕,春花知道她说的不是真心话。
陆炳却皱皱眉,向春花道:“娘娘累了,你跟她叙叙旧就走吧!我先回去了。”说完作了个揖,还小心地关上了门。
春花听到他远去的脚步声,不知怎的,却松了一口气,“娘娘,他走了,不会烦您了,您别气坏了身子。”
宁嫔却入定了一般,不说一句话,许久才悠悠地缓过神来:“他是个好男人,我错过了他,我没接受他,我好后悔。”两行清泪从脸颊无声无息的滑下,似含着万千的苦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