绥狐殿中莺莺燕燕包括姬弋与都在思索着如何得到这座咸阳宫的主人的欢心时,冀阙路寝,秦国此刻名义上的主人、未来的始皇帝却在发怒:“蒙骜击韩,克十三城邑!如此大事,不先报寡人知晓,群臣尽皆去奉承相邦!秦国如今的主人究竟是寡人还是仲父!”
“大王息怒!”尽管此刻赵政被文信侯吕不韦与王太后赵姬以年幼为名阻止他听政,但王者一怒,还是骇得旁边伺候的寺人高鸿五体俯地,用颤抖的声音劝说道,“仲父摄政,群臣先向相邦禀告,亦是常事!大王如今尚未加冠,还请暂时忍耐……”
“忍耐?”赵政厌恶的将面前一堆简筴挥落在地,声音究竟低了下来,“寡人要忍耐到何时?!寡人……才是秦王!”
高鸿心中暗暗叫苦,赵政虽然还年少,但性格之中未来屠戮满野的一面已经逐渐显露,身边寺人宫女常有一个不小心被喝令拖下去当场打死的,虽然他是庄襄留给儿子的老人,素来得赵政高看几分,遇上这些事时不敢不劝,却止不住心里的恐惧,硬着头皮进言道:“秦王自是大王,但仲父摄政,乃……乃是王太后同意之事……”
他感觉到赵政身上传来的冰冷,哆嗦着不敢再往下说。
赵政被高鸿提醒,仲父摄政,虽然有父王庄襄、自己年幼及文信侯势成种种缘故,归根到底,和王太后赵姬的竭力支持大有关联。
“寡人是太后亲子,太后她……”赵政喃喃自语,话到这里却是说不下去了。
高鸿担心赵政继续想下去却不得发泄会郁积在心,赵政的父亲庄襄王与祖父孝文王都不算长寿之人,庄襄王更是而立之年方过半便驾崩,时赵政年仅十三,而赵政早年在邯郸吃过不少苦头,自九岁归国后虽然得到仔细调养,身体说不上坏,却也算不上太好,侍医尝委婉的说过所谓调养须以静心为佳,若不然药石亦无效果。
这忧虑自然不能明着说出来,高鸿小心的道:“大王若是觉得冀阙烦闷,不若去华阳宫见一见两位太后?”
两位太后并不包括王太后,而是指赵政的养祖母华阳太后并亲生祖母夏太后。华阳本是秦太子.宫名,以之为号,足见仲芈当初盛宠,只是孝文王继位才三天便逝世,华阳太后正位王后尚且来不及迁移,便被奉为太后,庄襄继位甚得仲芈之助,加上当时赵政年幼,并未请她移宫,华阳太后晓得庄襄不是她亲生,孝文王崩,自己的依仗便失去,加上夏太后尚且在世,而赵姬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便装着糊涂带了夏太后继续住着她所熟悉的华阳宫,却将太后所居的甘泉宫让给了赵姬独自享用。
王太后独居甘泉宫不仅仅是因为她是赵政之母的缘故,更多的却是为了独居的方便。至于是什么样的方便,高鸿心里明白,却不敢说,或者说整个咸阳都有耳闻,但是即使高鸿也不敢将之报到赵政面前,只是劝说赵政可以去亲近另两位太后。
“两位祖母?”赵政被王太后勾起的烦闷,听到华阳太后与夏太后果然消散了许多,比起越来越咄咄逼人的仲父以及只会让自己听仲父的话的生母,华阳宫中的两位长辈显然对他更体贴,这让赵政心里多多少少好过了几分。
“也好,寡人亦有几日不曾去了,蒙骜征韩的喜讯她们想必还不知道,就让寡人亲自去报这个喜吧。”赵政略作思索,便点了点头,在高鸿无声的松了口气中踏向殿门。
谢天谢地,赵政虽然桀骜,但在华阳宫那两位善于以柔克刚的太后面前一向都算乖巧,去了那里,高鸿至少可以放松片刻了。
高鸿趁机禀告起另一件事:“数月前三位太后……”知道此刻赵政正烦着文信侯,高鸿舌尖打个转,硬生生把相邦给滑了过去,只道,“……命少府替大王择女充实后.庭,如今已从全国选出女子一十二人,皆年少正容,已安排住入绥狐殿洗尘净身,三日后便可开始侍寝。”
“这些事让少府安排就是。”赵政一心惦记着去向两位祖母撒撒娇来解闷,果然没怎么放在心上,随口说道,“令人备车,寡人这就要去华阳宫!”
“奴这就去!”高鸿心中大为庆幸,连忙倒转身退了出去亲自吩咐,幸亏今天蒙骜伐韩的捷报传来,又有两位太后引去赵政的注意,否则……当初三位太后并相邦提出赵政膝下无子,须计子嗣,又言充斥内庭之时,赵政差点当场就阴了脸,回到冀阙燕寝发了好大的火,当时恰好赶着送肉汤上前的小宫女只因太过恐惧将汤洒出了些许,便被赵政喝令锤杀!
赵政这么反对太后们与相邦“关心”他的子嗣,当然不是因为他不想要子嗣,而是因为如今咸阳宫中的四位夫人并诸美人、七子、少使等,皆是太后与相邦亲选,却无赵政半点说话余地。
位份仅次于王后的四位夫人恰恰代表了秦国后.宫的局势,三位太后与一位相邦,恰好四位,赵政最厌为人所制,应该说没有一个王尤其是未来的皇帝会喜欢这种感觉,偏偏他如今却不得不接受并不得不忍耐……在这种情况下,赵政满腔怒火无处发泄,便对这四位夫人疏于理会,连带美人、七子、少使们,也是很少临幸,大部分时间宁愿关在冀阙殿内翻看相邦愿意让他接触的奏章,畅想着自己蕲年加冠后亲政时该如何大展拳脚。
而三位太后与相邦虽然隐约察觉到赵政冷淡后妃的缘故,但赵政如今不过十六,当真有那婉兮清扬的美人在前,岂有不动心的道理?如今的秦室,除了长安君,尚有孝文王留下的诸位公子——赵政的叔伯多达二十余人,当初四人扶持庄襄上位,便是把这些公子们统统得罪了个彻底!
因着庄襄享年不过三十有六,赵政临幸女子已有两年,四夫人、美人、七子、长使等,诸女至今无所出,甚至连个孕讯也没传出来过,这让四人不能不焦急,甚至几次暗召侍医旁敲侧击赵政到底能不能有自己的子嗣。
华阳太后与夏太后也许还能有个长安君做后手,但对于文信侯与王太后来说,赵政就是他们一身荣华富贵的根基,由不得他们不上心。而且吕氏还有另一重隐秘的想法,那就是尝到了以赵姬控制与影响庄襄之后,他非常渴望在赵政的身边也安排一个类似的女子,以保证吕氏富贵绵长。
因此在先前送进宫的女子都不受宠后,四人聚商之下,才有了这次少府选人。为了让赵政不至于先行对这批女子没了好印象,相邦特意叮嘱少府在全国遴选,这样自己掺进几个人亦不打眼,为了使赵政动心,这一批女子个个婀娜多姿,画像早在人还没到咸阳时就送到了四人手中连带出身一起过目……当然,这些消息是万万不能让赵政知道,只让他在那十二位美人之中自行挑选就是。
相邦和华阳太后都很自信,以自己这次安排的人,怎么也不可能被赵政无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