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嫖和齐望子走后,姬弋与收起嘴角的微笑,淡淡看向堂下。
庭中仲邾哆嗦的跪在那里,大气也不敢出。
他知道刚才的事情让姬弋与丢了脸,不过以他的性格实在没办法看着一起服侍长使的同伴就这么触壁而亡,鬼使神差,也或者是因为姬弋与一直以来都很性格温顺的缘故,他还是那么做了。
“长使,是奴没有把仲邾管教好。”蒲野在仲邾身前一步之处躬身道。
“这样的事情,我不想再看到第二次。”姬弋与的神色有点冷,“宦者令说一说,仲邾该怎么处置?”
姬弋与从踏入烂昭第一天起,就一直亲热的唤蒲野为蒲丈,对蒲野极为信重,这是整个烂昭殿的人都清楚的,现在还是第一次当众喊出蒲野的职令来,让四周的宫人都是心里一惊,知道姬弋与这回动了真怒了。
蒲野倒未见多么慌张,只是依旧躬身道:“按律当处篣二十。”
“加一倍,让他长长记性。”姬弋与沉声喝道!
“喏!”蒲野干脆的应了,没为仲邾求情,而其他人更不敢开口说话。
仲邾挨刑的地方就在路寝中庭,蒲野特意把整个烂昭殿的宫人都召来旁观,仲邾且怯且愧的被拉开裋褐,袒露出瘦弱的脊背来,笞片一下一下的击打在他身上,声音脆响,第一下就现出一条红痕,没几下,淤紫与血迹便一起浮现出来。
仲邾口中开始发出含糊的呜咽,蒲野便道:“把他的嘴堵上!别惊扰了长使静养!”宋妪和苋奴、茂奴都瑟缩着不敢动,却是荪奴和严妪飞快的找来一团麻,狠狠塞进了他嘴里,顿时只看到每一篣下去时,仲邾抽搐的脸,无声之间,反而更让人觉得心里发凉。
蒲野亲自监刑,动手的人是伯邾,正因如此,他一点也不敢对自己弟弟留情,足足四十下,打完之后,伯邾扶着笞片喘息,脸憋得通红,而仲邾扑在地上,脊梁上紫红纷呈,连自己起身都做不到了。
“你是烂昭殿的寺人,不是那贱.婢或者其他谁的仆役。”蒲野冷冷的丢下这一句话,拂袖而去。
被命令来观刑的众人都是一个激灵,下意识的看了眼空空落落的堂上,一言不发的散了开去。
夜晚,伯邾等烂昭殿的人都已入睡,悄悄溜到弟弟的住处探望。
借着外面庭燎的光芒,伯邾看到仲邾俯在席上,一动不动,夕食时他特意送来的饭食原样放在木几上,已经飘出一丝馊味,耳室中散发着淡淡的血腥与汗浊混合的气息。
“连、连!”伯邾心里打个突,赶紧上前推了推他,好在仲邾只是不想吃饭不想动而已,被用力一推,懒洋洋的转过头来:“阿兄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当心被蒲令抓到。”提到蒲野他语气里不自觉有一丝怨气。
伯仲邾氏的父母其实给他们起过名,仲邾名连,伯邾名合。只是自没宫后,两个人只在私下才提起。
“其他人都睡着了,我特来看看你。”邾合与邾连作为烂昭除宦者令外的寺人,在殿里平时除了干一些宫女干不动的粗活外,就是晚上充作阍人。因邾连受刑,今天晚上邾合本是要独自守一夜的,如果被发现擅自离开,少不得也要被惩罚。
“我无事,阿兄不必担心,只是笞片而已,过一夜就好了。”邾连见兄长满脸担心,安慰道。
邾合冒着被罚的风险来探望,当然不只是想听这么一句话:“你为何要替荭婢传那句话?”
“她很可怜。”邾连闷闷的说道。
邾合心头火起:“可怜!那你可想过可怜她你自己的下场?!”
“阿兄,她毕竟和咱们一起服侍长使这段时间……”
“那又如何?”邾合冷着脸,低喝道,“你怎么这么糊涂?好容易求大宦者令把咱们分到了一起,能够彼此照顾,长使也不是苛刻的人,这段时间我看得出来,宦者令还是很中意你的机灵的,却为了一个欺主贱.婢受篣!从此……你莫非忘记当初进宫时阿翁与你我说过的话了么?”
“我自然未忘,阿翁说过,他在外面等我们。”邾连听邾合提及此事,忍痛就要从席上爬起,“所以即使没宫为奄,我们也要好好活下去,活到有机会再见阿翁的那日。”
邾合连忙阻止他:“你既然记得,那为什么今天还要那么做?你可知道你一时心软,让长使在涂、齐二人并中尚丞面前丢了脸!若非长使性柔,换成了蓄英、陶壅这些地方,活活打死了你也没处说去!若是那样,你叫阿兄独自一人在这宫里怎么过下去?将来又如何与阿翁交代?”
“阿兄,我觉得荭奴说的是真话。”邾连被邾合按回席上,口里嘟囔着,“是蒲令的问题!”
“你说什么?”邾合一怔。
“荭奴说她打发绥狐殿的嫱媛是受了蒲令的指使,但是长使责问起来时蒲令却把责任全部推给了她,长使本来也是庶人家的女儿,她的年纪还没我大呢,蒲令说什么就是什么,荭奴她是冤枉的……”邾连委屈的道。
邾合的脸色渐渐变了,也不顾弟弟身上有伤,猛然上前捂住了他的嘴:“你给我闭嘴!”
“阿兄!”挣开邾合的手,邾连愕然道,“这是真的!当时是我去提荭奴,你没见她那模样——发了疯的想找长使分辩!我觉得她说的话是真的,当初蒲令擅自让我们分王赐之绢时,我们都没想到,只有荭奴出声提醒了大家,也扫了蒲令的颜面,一定是因为这样,所以蒲令才故意这么害她!”
“所以你当着涂少使与齐少使,还有中尚丞的面,为荭奴传话?”邾合顿时明白了。
“没错!长使被蒲令哄得晕头转向,我本来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违反她的命令,她总该会追究一下,不去见荭奴,至少也把荭奴提到庭中当众询问哪怕是鞭笞一番,那个时候就能戳穿蒲令……”邾连愤愤道,“可是没想到长使一点机会也不给荭奴!”
邾合却冷笑出了声:“那么你有没有想过长使为什么不给荭奴机会呢?”
“都是蒲令蒙蔽……”邾连说着,却被邾合打断了话:“蒙蔽?从齐少使前来引起此事,长使先使蒲令去查是谁人隐瞒绥狐殿众嫱媛前来均被阻回,接着连中尚署和大宦者令都惊动了,惟独没有召荭奴去问,难道蒲令真能让长使糊涂到这个地步?”
邾连懵懵懂懂的抬起头来:“怎么?”
“长使当众叮嘱那位中尚丞对荭奴手下留情,但却连听荭奴几句话甚至见她一面的意思都没有,你好好想一想这一点!”邾合深深叹了口气,“是不是蒲令借机报荭奴阻止他擅分王赐之绢的私仇,因此在这里面做了什么手脚,这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一回想让荭奴离开烂昭殿的未必是蒲令,而是长使!懂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