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逐渐适应了黑暗，颤抖着伸出双手走向初画，不，应该说我的姐姐，绣兰。我想要拉拉她的手，抚摩着她日渐消瘦的脸，听她诉说有关于她的事情。我可以想象的到，这七年来，在她知道我真正的身份时，她是以一种什么样的表情在我身边尽心的伺候我？然而我却连声抱歉都说不出。
“姐姐...”我轻唤初画，却被她猛地一握双手，继而扭转，我疼地惊呼一声，心想她还真是铁石心肠，万般无奈之下也只得鼓起腮帮子，冷声道：“姐姐这是为何？若你杀了我后能心安理得地存活与世，那绣绣便是死也值了！”
“你当真以为不敢杀你么？”说着，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我只觉得疼痛难忍，手像是被拧掉了般，不觉气上心头，朝她怒吼道：“你就是杀了我又能怎样？你杀了我便能报酬了么？你杀了我你的额娘便能活了么？你为什么总是要活在仇恨里？你不觉得你的人生很悲哀吗？你以为你...”
“闭嘴！你闭嘴！”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她厉声打断，顿时觉得手上的力道一松，然而脖子上却是忽然一紧，原来她已经愤怒到想要掐死我的地步了。哎！不能看见事物真是悲哀，事情怎么会演变成这个样子？我一阵茫然，思绪似乎回到那天康熙赐我毒酒后的情景。
我如壮士断腕一样的饮下那杯毒酒，闭着眼睛蜷缩着身体躺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回想着我这两世的酸甜苦辣。一张张脸在我脑海里一一闪过，哭的，笑的，闹的，怒的，骂的，哀的，忧的，愁的，或年少，或年老，或是正直壮年。
朦胧中，阳光下一个熟悉的笑脸在我眼前晃动，似乎想要引起我的注意，可又总是在我面前保留一丝神秘。我努力地想要看清楚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却总是徒劳。阳光将他的影子拉长，我就那么盯着他的影子，漆黑模糊，却显得十分孤独，如同黑夜里迷失方向的魂魄。
我梦到了很多，有人，有物，有景，然而那些东西给我的感觉总是忽近忽远的迷离着。然后我被人七手八脚地救醒，迎接我的却是双目失明的事实，不是没有想过办法，只是办法太过残忍。我努力地适应着一片漆黑的感觉，却总是频繁地跌倒，现在的我，又怎能呆在他的身边？这样一副残破的身体，我还能给他些什么？
我又一次哭了。与以往不同的是，我这次哭得时候心真的很疼，比以往要疼几千倍几万倍，像是有一只手把我的心活生生的撕扯为碎屑，然后抛洒到空中，化作点点血雨的悲哀。朦胧中，似乎有一只手一直握着我的手，不离不弃，然而，至今我都没有弄明白那是谁。
“瞧瞧你现在这副鬼样子！人不人鬼不鬼的，居然还想暗杀十四爷？你以为你可以成功么？你不要痴心妄想了！”初画有些尖锐的声音猛地打断我的思绪，我飘到九霄云外的思绪经她这么一刺激，又都飘回来了。
我有些悲哀的看向她，却忘了我是什么也看不见，但我依然用很镇定很冷静的语气回答她的话：“我知道我现在这副样子让你很满意，但我想要告诉你，我从没想过要暗杀十四，因为我不可以那么做，我不会像你一样使自己活在仇恨里，我更不会像你一样那么极端的去对待身边的每一个人！”
我忽然间觉得脖子上的力道减弱了些许，忙趁热打铁的苦口婆心道：“我尊你是姐姐才对你说这些，你想一想，你的额娘真的希望你替她报仇么？即使你报了仇又能怎样？你这一生都毁了！你会快乐吗？你会开心吗？你这又是何苦？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极？姐姐啊，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话音刚落却又听得一个声音道：“四嫂好本事啊！雪凝也是这么被你逼死的吧！”
这声音如同鬼魅般出现，然而使我震惊的却是那句“雪凝也是这么被你逼死的吧”，他为什么要这么说？雪凝是谁？我不认识什么雪凝，我不认识，不认识！我很想这么大声地吼出来，却奈何喉间的那只手遏制着我的咽喉。
顷刻间，我忽然觉得很悲伤，替胭脂悲伤，她用尽半生爱的男人却只记得一个叫雪凝的女人！为何他不知道她的真名？为何他不记得他早在很早之前就已经见过他？我的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下来，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大珠小珠落玉盘。我紧咬住下唇，努力的抑制着自己颤抖的身体，压抑着嗓子眼里的疼痛和低低的缀泣声。
少年看着眼前有些害羞的粉裳女子，觉得她的眉眼似乎有些眼熟，不禁多看了几眼，却还是做出一副老大人模样，轻咳嗽了几声问：“红袖呢？她可好些了？”
“回十四爷话，红袖姐姐身子弱，上次溺水落下的病根还没有好，这长途跋涉的定是要她的病加重三分，爷若是有心，等姐姐病好了再来接她也不迟。”那一直低垂着头的小丫鬟却忽然抬起头，一双妙目一直盯着眼前的锦衣少年，也少了原始的那份羞怯。
那少年看着眼前的小丫鬟，不禁暗自心惊，也是个玲珑人儿啊！那日遇见的怎就不是她呢？显然她看上去性子更温和些，便假嗔道：“好你个丫头，竟调侃起爷来了！”
那小丫鬟朝锦衣少年吐了吐舌头，扮了个鬼脸，不待少年再有话便转身一溜烟儿跑开了，只留下一个另人遐想的背影，活泼，俏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