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怎么会在你们这里的？”艾薇问道，她清楚地记得，自己明明是收的好好的，若非熟识，根本不可能知道这个名牌的存在的。
医生笑笑，说：
“这个不是你手里的那个，不信你可以仔细看看。”
艾薇半信半疑的拿过来，果然，这个名牌显然旧的多，左上角还破损了一块，而自己的那块则完好无损。
“这……”她迷茫的抬起头。
“这个名牌有两个。”医生说道，“是你在这家疗养院接受治疗的时候所用的。上面的数字是你的编号，这个之所以比较破旧，是因为这是别在外衣上面的，而你手里的那个，则是当年你从这里逃走时和身上的病服一并带出去的。”
“怎么会……”艾薇皱起眉头，她对此根本毫无印象，她努力在脑中搜索，想找出关于此的些许片断，可是头脑在镇静剂的作用下，早已一片空白。她紧紧攥着那块名牌，缓缓问道：
“能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吗？”
几个医生相互对视了一下，中间那位医生又看了一边的长官一眼，长官略微颔首，于是他便说道：
“好吧，既然你到现在都想不起来，那我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给你听吧。”
“你是四年前被送到这里的，当时的你怀着身孕，但神志却极度不清，总是喊着要去找一个人，他叫……”医生说着便去看手中的文件。
“裘明…”艾薇喃喃接道。
“你记得？”医生有些惊讶的说道。
“当然记得，当年他弃我而去，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艾薇说道。
“但那之后呢？”医生又问。
“之后？”艾薇楞了一下，随即说道，“之后我就离开学校，生下了孩子，然后就……”
“不！”医生打断了她。“你离开学校，并非只因为怀孕，而是你身心均受打击，受刺激过深，并因此患上了精神错觉症，每天都活在自导自演的环境里，无法正常生活，甚至于有时还会出现攻击他人的行为。你的家人万般无奈之下，便把你送到这里来。但是你却并未因此而好转，反而又因环境的变化，有了被迫害妄想症，把所有人都看成敌人，一旦有人想要靠近你，你便会攻击他。”
“不可能!”艾薇叫道，“我记得很清楚，我是自己离开学校的，我清楚地记得当时的情景，不是你说的那样的！”
“那都是你想象出来的！”医生说道，“你来这里之后不久就生下了孩子，还是一对双胞胎。我们本以为孩子的出生能使你好转，起初你也的确好了很多，这也使得看护人员大意了，所以造成了后来的事故。”
“什么事故？”艾薇问道。
“你曾试图溺死其中一个孩子。”医生缓缓道。
“什么？”艾薇吃了一惊，说道，“怎么可能……”
“那天中午，你趁看护人员换班期间，抱起哭闹不止的孩子悄悄出了门，等我们发现异样并赶到水房时，孩子正被你淹在池底，都快没了气息。而你就在一旁看着，见我们过去，竟还能笑着说，‘她不哭了。’我们忙救起孩子，赶紧送到市妇幼院做进一步抢救。后来，孩子的命是捡回来了，但也因此有了其他的并发症，为了保险，我们就把孩子继续留在市妇幼院观察。你身边的这个孩子，我们也决定暂时把她和你分开，交由院里的一个老员工带回家代为抚养。而妇幼院的孩子，康复后也被抱养了去。”
“我们本以为这事可以告一段落，哪知我们还是忽略了，毕竟母女连心，血浓于水。孩子被抱走之后，你整日沉默不语，也没了之前的焦躁不安和攻击性，有时会盯着房门，一盯就是一天，就好像是在等孩子回来。我们还以为你会因此而好起来，但不料一个晚上，你却趁突然停电时的那一瞬间慌乱，偷跑了出去。说来也奇怪，你竟躲在院门附近，待那个老员工回家时，偷偷跟着她到家里，把孩子强抱了去。她怕伤着孩子，就由了你去了。但后来无论我们如何找，都未能找到你，直到近一年才再次有了你的消息。”
“这不可能！”艾薇再次否认道，“我和小希从没有分开过，而且，小函是被人抱走的，我也已经查到那个拐卖儿童的组织所在，你们不要再编故事来骗我了，我不会相信你们的。”
“你不相信？那这些你又怎么解释？”医生说着，把一迭纸推了过来。
艾薇一看，正是小希画的那些画。
“这……”她拿着画，有些莫名，“这有什么关系？”
“你怎么解释，你女儿会知道你名牌上的号码？你又怎么解释，那么小的孩子，会口口声声说自己‘死在了水里’？还有，难道你没有过类似的印象吗？”
艾薇呆住了，医生见此，笑了笑，说：
“我说的没错，对吗？”
他拿起一张画，上面涂的，正是那几个号码，他说道：
“不要小看婴儿的认知力，她会记住给她印象最深刻的事情，虽然是无意，外人也看不出，但是若日后遇到类似的刺激，是一定可以激发出来的。你试图溺死一个孩子的那天，那个孩子必定牢牢记住了你胸前的名牌，以及沉在水底的感觉和景象，所以…”
他又拿起另外一张画，画上是一个小女孩，但背景却是全涂成了蓝色：
“这就是证明。蓝色的是水，中间的就是那个孩子。至于其他…”
他又拿起一张画，画上的孩子，诡异的有着两个脑袋：
“小孩子并不知道彼此心灵感应这回事，所以自然而然会认为是有另一个朋友在身边，而这个…”
他拿起一张画，画纸被分成两半，一边涂成蓝色，一边则是空白，两边一边一个孩子：
“足可以说明当时的情景，一个孩子被你留在病房里——所以是白色的，而另一个则险些被溺死——因此是蓝色。”
此刻的艾薇，已经完全惊得说不出话来，只是看着那一张张的画，呆呆的听着医生的解说。
“现在你应该知道，为什么你会对自己生产时的情况毫无记忆，而小希的出生也毫无记录了吧？那是因为，你的孩子是在这里出生的，而当时的你，无论是神志还是意识都是不清楚的。”
艾薇没有回话，只是默默地坐在那里，脑中不断回忆着近期所发生的种种，医生的话不断在她耳边回响，她现在自己也搞不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忽然，她又想起先前自己跑去调查时的情景，忙抬起头说道：
“我之前曾自己去调查过小希出生时的情景，我问过我之前的房东，她告诉我我是在市三院生的孩子，如果真像你们所说的那样，她为什么会认识我，而且还会告诉我是哪家医院呢？”
医生笑了笑，像是料到她会这么问似的说道：
“可是，你去市三院查到什么了吗？没有对吗？那个房东后来有再跟你联络吗？也没有对吗？那是因为她知道你的情况，所以才会这样。当年你带孩子跑出去，正是她收留了你。我们一开始并没有想到你会出了B城，直到近两年才在B城附近找寻，但仍无法得知你的具体地址，只是模糊的查到你大概在哪里。但也多亏你后来硬要去查孩子的身世，反而帮了我们一个大忙。”
“什么……”艾薇自语道，她万没想到事实竟对自己如此不利，眼下的种种，皆显示医生说的是事实。她忽又想到采颖和安杰，这两人，应该是自己最好的证明吧！想到这里，她又说道：
“那我这些年的好友林采颖呢？她是亲眼看着小希长大的，应该……”
话没说完，就被医生一阵笑声打断：
“你真的以为身边的人都是可以信任的吗？林采颖吗？你难道就没有想一下，她为什么会一直和你是朋友？你带着孩子的时候，不是总是被人赶来赶去，最后连幼儿园和房子都没能保住吗？可为什么偏偏她就一直在你身边呢？你真的没想过吗？”
“我……”艾薇一时忙乱，竟不知该如何回答，情急中，她又说道，“那安杰，他和我一起查找小函的下落的，那个拐卖儿童的团伙，就是他发现的，而且他……”
这下，轮到一边的长官笑了，长官道：
“你还真是容易相信人啊…也罢，我也就不泼你冷水了。”
艾薇看着眼前这些人，顿时感到一阵深深的恐惧和寒意。自己的过去，自己身边的人和事，就这样被一一否认，那感觉，就好似自己从未存在过，而硬被人添加了一段过去一般。可是，自己明明就记得过去的种种，难道真的都是错觉吗？但为什么感觉那么真实？她有些疲惫的扶住了额头，镇静剂让她根本无法清醒的思考。医生见状，说道：
“既然事情原由你已经清楚，我也就不再多说了，你也该去休息了。”说着示意了一下一旁的人，两个医生上前就要架着她回房。艾薇挣开他们，说道：
“你们要怎样，我无法反抗，但是你们的话我是不会信的。我只想知道，我女儿呢？”
“她不在这里，但是我可以告诉你，她没事。你也不会想她和你一样，终日就在这疗养院生活吧？”
“我要见她一面。”
医生摇摇头：
“不可能！”
“为什么？”
“你现在是一级监护病人，不允许外人探视，自然，你也无法见任何人。”
“什么？你们！”艾薇又气又急，一边挣扎一边叫道，“我不会相信你们的鬼话的！我是被污蔑的！”
然而这一切却都是徒劳，艾薇仍被架着回到了病房，再又一针镇定剂的作用下，她渐渐失去了意识。楼里又恢复了平静，只留下浓浓的夜色。
办公室里，医生一面收拾东西，一边和长官攀谈着：
“徐警官，这次还真是多亏了你们啊！”
徐警官也笑道：
“院长客气了，举手之劳，再说，这件事关系到我们两家，又哪有不帮忙的道理呢？”
两人相视一笑，便出了门。楼下，一辆警车正悄无声息的停在那里，徐警官刚上车，忽听一阵手机铃声响起，他往手提袋里摸索一番，摸出的正是艾薇的手机，他看了看闪烁的屏幕，便按下了拒接键。铃声戛然而止，上面显示出“75通未接电话”便暗了下去。徐警官嘴角轻微上扬了一下，又把手机装进了袋子，放在了一边。
“徐警官，回局里还是去哪儿？”
前座的人转过头来，正是刘洪世。徐警官揉了揉太阳穴，应道：
“这两天够忙的，不回局里了。”“好的。”刘洪世应了一声，车子便驶进了夜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