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三院位于老城区,是一家公立的老牌医院,唯一的缺憾就是至今仍在使用那栋有好几十年历史的老病房大楼,和市里其他高达十几层的大楼相比,不免有些相见形秽。艾薇坐公交车找到这里的时候,不免心里也暗自吃了一惊,这个医院离当年自己住的地方并不算近,甚至可以说是有点远,以当时紧急的情形来说,房东应该更有可能将她送到一个近一些的医院,可为什么反而舍近求远呢?她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决定先进去弄清楚状况再说。
一楼大厅不大,艾薇在从墙上的导航图上找到了妇产科的位置,也懒得等电梯,便直接向五楼爬去。五楼光线甚好,上午的阳光恰好透过走廊的窗子照进来,整条走廊显得暖暖的。她绕过那些来做产检的准妈妈们,径自朝诊室走去,却被门口的护士拦了下来:
“小姐,你的号是多少?要先到那边去排队的。”
“我不是来看病的!”艾薇一边应着一边朝诊室里张望着。
“那你……”护士显然有些不解。
“我是有重要的事情,要来这里查证一下的。”艾薇解释道,“我女儿是在这里出生的,但是现在遇到了点儿麻烦,所以想找当年替我做检查和接生的医生和护士打听一些状况。”
“你女儿……?”护士也搞不清艾薇究竟想做什么了,只要又说道。“那你等我一下。”便进了诊室,一边走一边咕哝:“小孩儿有问题不是该找儿科吗?”只见她低头对医生耳语了几句,医生抬头看了门外的艾薇一眼,对护士交待了些什么,便又接着替一旁的准妈妈做检查。护士走了出来,问道:
“你想查什么?”
“我想查一下当年我的入院和检查记录,我是剖腹产,手术记录也想看一下,还有我女儿出生时的状况。另外,我女儿的出生证明丢了,所以想再补一张。”
“这些记录是不外借的。”护士说道,“我们顶多只能告诉你当时你有没有什么不良状况或是危险状况,但整个记录是不可能让你看的。关于出生证明,原则上是只在出生时开具一份的。”
艾薇楞了一下,她先前完全没有想到医院是不外借医疗记录的。但是,又怎么样能得知自己当时生的究竟是几个孩子呢?她思索了一会儿,忽的生出一个主意来:
“没关系,只要告诉我当时有没有什么突发状况就可以,因为,我女儿是双胞胎,现在身体有些不良状况,所以…”
护士皱皱眉,应了句“好吧”,便带着她朝旁边的屋子走去。艾薇心里暗暗叫好,心想若是当时自己的确生了一对双胞胎,那么护士必然不会有什么意外的反应,而是如常的告知她状况;而若是自己只生了一个孩子,那么护士定会提及此事,至于其他,则都无所谓了。
护士带她走进旁边一间小屋,问道:
“你是哪一年生的孩子?”
“四年前,应是2007年。”
“名字?”
“艾薇。”
护士打开其中一个柜子的柜门,在里面摞着的一摞档案袋中翻了起来,翻到07年的袋子后,便抽了出来。然而,待护士把里面的所有数据都翻找了一遍后,却回过身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艾薇说道:
“你确定是07年吗?这里面没有你的记录啊!”
“什么?不可能的!我女儿今年四岁,她正是07年出生的,不会错的。”
“可是…真的没有啊!”护士摇摇头,放下手中的纸页,又到柜子里将06年的档案袋拿了出来,翻了个遍,仍未找到丝毫关于艾薇的记录。她叹了口气,回过头说道:
“真的是没有,06年的也没有…”
“不可能的,怎么会没有!一定是你们搞错了!”艾薇显然不愿相信护士的说辞,有些失控的叫道。
“我们对所有的病患都是有记录的,更何况是在我们这里出生的孩子。若照你所说的是剖腹产,又是双胞胎,那就更不可能没有相关记录了。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是你搞错了,或是这期间有别的状况,但这就不在我的职责范围内了。”
“不可能会搞错的啊!”艾薇应道,忽又想起了什么,问道,“我想见一见当时给我做检查的医生。”
护士听了随即笑了:
“这估计不大可能了,医院几年前有过一次人事大调动,好多老医生和护士都不再在这里工作了,现在90%都是近两年新照进的医师和护士,所以,恐怕是不太能找到了。你知道那个医生的名字吗?”
艾薇摇摇头。
“那我也没办法了。”护士抱歉的笑笑,便示意艾薇出去。艾薇无奈地又看了一眼柜子里的那些档案袋子,只得随护士走出门去。
“没事的话我就去忙了。”护士说完便向诊室走去。艾薇看着她的背影,心里的疑问不但没有解开,反而又多了数倍:怎么会,怎么会没有自己的任何记录!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难道说,这中间还藏着什么隐情?或者是,房东给的本就是个错误的信息?想到这里,她立刻掏出手机拨了房东的号码,然而,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昨天还畅通的手机,此时却从听筒里传来一个冰冷的女声:
“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
怎么会这样!!艾薇呆呆的挂掉电话,心中的疑惑翻腾着,冲撞着她的脑神经,渐渐化为恐惧,一点一点侵蚀着她的心。头又开始疼起来,她两手抵在太阳穴,缓缓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旁边是一个个幸福洋溢的准妈妈们,满脸期许的抚着隆起的腹部。艾薇盯着脚尖,直觉阳光连同温度逐渐退去,只剩下冰冷。坐了许久,她忽的起身,匆匆向外跑去……
跳下公交车,艾薇飞快地朝楼上跑去,她不相信一个好好的人,说失联就失联,世上哪有如此蹊跷的事。来到熟悉的门前,艾薇猛的敲起门来,然而,直到她把手砸得生疼,也没有人来应门,整个楼道只回荡着铁门撞击的声音,还有她的喘息声。待一切又重新安静下来,艾薇无力的靠在了门上,昨日的一切还历历在目,而今天却好似都变成了幻影。她撑起身子,拖着脚步向楼下走去,好不容易找到的线索,就这样断了。走过三楼的门前时,紧闭的门开了条缝,一个苍老的声音叫道:
“姑娘,你是来找楼上那家的吧?”
艾薇吓一跳,忙转过身,之见一个老伯正从门缝里瞅着她,她忙点点头,问道:
“昨天我也来过,家里明明有人的,怎么今天……”
“那屋子估摸着以后不会再住人了,你也别再来了,来恐怕也是白跑。”
“可是…为什么……”还没等艾薇问出口,老伯便摇了摇头,关上了门。
艾薇在原地站了半天,只得转身继续向楼下走去,心里五味杂陈,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只是眉头越皱越紧,脚步也愈发沉重起来。
回到家中,小希趴在里屋画画,采颖则百无聊赖的坐在门厅里胡乱翻着杂志,看见艾薇回来,立刻像是看到了救星:
“谢天谢地,你总算回来了!”
艾薇笑笑:
“小希还乖吧?”
采颖点点头,但却随即又一脸担心的说:
“也太乖了,一整天就趴在那里画画,我估摸着已经画了十几张了吧!”
艾薇走进里屋,果然,女儿身旁到处摆着图画,她拿起来,上面全是奇怪的景象:有的是房子,有的纯粹是景物,有的就是普通的街道,有的还画着路牌,但牌子上的字照旧歪斜得无法辨认。
“这都是什么呢?”艾薇问道。
“小函告诉我的,这些都是她看到过的。”小希仰起头,认真的说道。
艾薇放下画,转向外厅的采颖:
“我是在市三院生的小希,对吗?”
“啊?”采颖楞了一下,随即反应了过来,应道,“是啊,怎么问起这个了?”
“我今天去那里了…”艾薇坐下来,轻声说道。
“什么?你跑到那里做什么?”采颖惊讶的问道。
“我想查查当年的医疗记录,看看能不能找出些什么。”
“结果呢?查到了吗?”
艾薇摇摇头:
“没有,什么也没有。”
采颖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
“没想那么多了,也许本就没事呢!你太累了,休息一下吧!”
艾薇笑笑,心想,若真是这么简单便好了。她起身搂了采颖一下,说:
“多谢你帮我照顾小希。”
采颖推了她一下,笑道:
“我们之间还需要这么客气吗?有事需要帮忙尽管开口。”
艾薇也笑了。
“好了,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回头再联系!”采颖说着便朝门口走去,艾薇送她出门,恰好遇见安杰从外面回来,她冲他点了点头,也没打招呼便关了门。屋里,小希仍在自顾自的画画,艾薇看着女儿那一迭诡异的画,又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