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了,又迟到了!”艾薇一边看着手表,一边急匆匆的向小橡树幼儿园奔去。
幼儿园门口冷冷清清的,显然接孩子的人潮早已退去。院子里有几个孩子在溜滑梯,艾薇匆匆的扫了他们一眼,便向教室跑去。
教室的门半掩着,艾薇刚推开门,一个粉色的身影便跳过来,一头扎进她怀里。
“噢,乖乖,对不起,妈妈又来晚了。”艾薇弯下身抱起她,又在她的小脸蛋上亲了好几下。
小女孩咯咯的笑了,顽皮的蠕动着身体,一只手挥舞着一张画:
“妈妈你看,这是我画的。”
艾薇接过画,上面画着一座小房子,灰色的墙面,两边对称,四扇窗,一扇门,门前三节台阶,左边有一颗树,右边有一个长方形的花坛,背景则完全涂成了天蓝色。房子前面,是两个小女孩手牵手在玩耍。
“是吗?画的真棒!”说着,又在她的脸蛋上亲了一下。
“小希妈妈吗?”老师从教室另一边走了过来。
“噢,张老师,真抱歉,我又来晚了!”
“没什么,小希很乖,今天表现也很好呢!”老师笑着说道。
“真是太麻烦您了,那我们就先回去了。小希,跟老师说再见。”
小女孩回过身来向老师挥了挥手,然后又转过去趴在了艾薇的肩上。
“妈妈。”小希的声音把她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恩?什么?”
“我今天交到一个新朋友哦。”小希趴在艾薇耳边,轻轻说道。
“真的吗?男生还是女生啊?叫什么名字呢?”
“女生,她叫小函。”
“这样啊,你们玩得好不好?”
“很好啊,她告诉我好多很好玩的事情。”
“真好,小希真乖。”
回到家后,小希自顾自的去一旁玩了。艾薇刚要准备去做晚饭,却听到小希在里屋不停的说着什么。
“小希,你在跟谁说话呢?”艾薇走进里屋,却发现除了几个娃娃,就只有小希一个人。
“小函啊,她是我认识的新朋友,我刚才跟你说过的呀。”小希仰起头,不解的答道。
“可是,小函现在不在这里啊。”
“她在,她就在那里。”小希指着对面说道。
艾薇狐疑的看了一眼对面,什么也没有。她刚要说话,只见小希又自顾自的一边玩,一边嘴里说着什么。
小孩还真是奇怪。艾薇摇摇头,又回到厨房继续忙了。
晚上洗澡时,艾薇忽然发现,小希的左腿上有一块淤青。
“小希,你今天摔倒了吗?”艾薇问道。
“没有啊。”小希答道,过了一会,又像想起什么似的,说道:
“但小函摔倒了。”
艾薇顿时有点哭笑不得,别人摔倒,关她什么事呢?算了,小孩子难免磕磕碰碰,她这样想着,将小希抱到床上,亲了亲她,刚要去做白天没完成的工作,却听见小希突然叫道:
“妈妈!”
艾薇转过身,只见小希坐在床上,一点也没有想睡的样子。艾薇以为她还要撒娇要人陪,但小希却跑下床,拿过自己白天的那副图画,对艾薇说:
“我要去这里。”
艾薇疑惑的接过画,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妈妈!”小希又开口了,“你带我去吧!好不好?”
“可是,这只是副画啊!”
“不是的,这是真的,是真的!”小希急切的说着,拉着艾薇的袖子就要往门口走。
“小希!”艾薇急忙把画放下,拉过小希,“大晚上的要去哪里啊!再说,妈妈刚才已经说过了,这只是副画啊!”
“不,是真的!是真的!”小希挣脱艾薇,跑到大门口,用力的垫着脚尖去够门锁。
看到一向听话的女儿在胡闹,艾薇顿时有点生气,她上前一把把小希抱回来。但小希却不肯乖乖就范,一边挣扎一边哭闹起来。无论艾薇怎么哄,她就是执意要去找画上的地方。隔壁邻居在门外敲门抗议了,艾薇只好答应她等过几天有时间了带她去,小希这才渐渐止住了哭声。艾薇坐在床边,看着桌子上的那副画,无奈的叹了口气。
屋内,对面楼上的灯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正好照在床上,小希静静躺着,右边的手臂却不停的往旁边摸索,像是在寻找着什么,忽然,她的手定在了某一点,然后嘴角泛起了一丝满足的微笑,便沉沉的睡去了。
第二天早晨,当艾薇叫小希起床时,却发现一向不赖床的小希今天一直拖拖拉拉不肯起。
“快点,宝贝,不然幼儿园要迟到了。”艾薇催道。
但小希似乎一点也不为所动,仍旧把头埋在枕头上,身体蜷成一团窝在被子里。
“妈妈,我难受。”当艾薇再次催促时,小希抬起头,小小声的说道。
“哪里难受?”艾薇丢下手里的东西,忙去摸她的额头。小希的额头凉凉的,没有发烧!艾薇松了一口气。
“我头很昏,这里,”她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好像有一条小虫子在往上爬。”
艾薇皱了皱眉,难道是吃坏了肚子?看着小希没精打采的样子,不由得叹了口气,看来今天什么也别想干了。她赶忙打电话去幼儿园和快餐店请假,然后抱着小希匆匆的向最近的小区医院跑去。
“什么事也没有,她很健康。”医生在对小希做完检查后,这样说道。
“不会吧,她早上明明说头很昏,好像还有点反胃。”艾薇担忧的说道。
医生笑了笑:
“小孩子嘛,装病是常有的事,你这个妈妈也真够粗心的,女儿生没生病都没看出来。”
艾薇回头看了看,小希正坐在那里自言自语说着什么,看起来似乎的确没什么事。她没再说什么,谢过医生后便领着女儿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艾薇越想越气,白白请一天假不说,还被医生认为是不合格的妈妈,他们哪里知道,自己为女儿到底付出了多少。想到这里,她又开始气小希,平时明明很乖很听话的小孩,怎么突然之间学会了说谎。
“小希。”她停下脚步,问道,“早上为什么要说谎?”
“我没有。”小希抬起头,有点不解的答道。
艾薇更气了,都这个时候了,还在说谎。
“医生都说了,你一点病也没有!早上为什么要装病?妈妈这么辛苦的工作,你怎么就不听话呢?”
艾薇语气有些重,小希哇的一下哭了,边哭边说:
“我没有……”
艾薇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她甩开牵着小希的手,径直走到了路边。
小希哭得更厉害了,一边哭一边还不忘替自己辩解:
“我…没…有…”
路人纷纷侧目,好奇打量着这对正闹别扭的母女。
过了一会儿,艾薇感觉有人在拉自己的衣角,低头一看,是小希。小女孩哭得眼睛红红的,一边抽泣一边说:
“妈妈别生气了,我以后保证很乖很听话,千万别不要我……”
艾薇鼻子突然一酸,她蹲下身抱住了小希,心里却又开始责备自己,她只有四岁,自己还想怎样呢?
“小希不哭,是妈妈不好,不该对你凶,我们回家好不好?”
小希点点头,把头歪在了艾薇肩上。过了好久,艾薇听见小希在耳边梦呓般的说道:
“小函不哭,小函快点好起来喔……”
又是小函。
艾薇在心里嘀咕着,这个小函到底是谁,让小希对她如此念念不忘?她决定第二天到幼儿园去弄个清楚。
隔天,艾薇早早的便来到幼儿园门口,准备在接女儿的时候顺便看看她口中的朋友到底什么样子。
幼儿园里,老师正带小朋友在院子里面玩,艾薇来回找了半天,才在滑梯后面看到女儿。奇怪的是,女儿身边并没有其他小朋友,她自己坐在那里,似乎在玩家家酒,时不时还抬头对着空气说着什么。艾薇又在那里等了一会,但始终没有其他小朋友过来。
女儿到底是怎么了?艾薇靠在栏杆上,脑子里一片混乱。
“是小希妈妈吗?”
“呃…是。”艾薇缓过神来,才发现是幼儿园的老师。
“哦,是张老师,抱歉,刚刚……”艾薇有些尴尬的说道。
“没什么。”张老师笑了笑,但随即神情又严肃起来,她回头看了一眼小希,接着说,“小希还好吧?”
“哦,没事,小孩子嘛,有时候就是会淘气装病,弄得我也很头痛。”艾薇摇摇头,又像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对了,张老师,班上有没有一个叫做小函的小朋友?我听小希说她们玩得很好。”
张老师皱了一下眉:“没有啊。”
“那其他班……”艾薇正要继续问,却被张老师打断了:
“小希妈妈,关于这个,我想跟你谈谈,到我办公室来吧。”
艾薇楞了一下,又转过头看了小希一眼,便跟着张老师往办公室方向走去。
“张老师,是不是小希犯了什么错?”艾薇一进办公室就追问道,生活上的压力已经够大了,她实在不想再有什么别的麻烦出现。
张老师摇摇头,示意她坐下,然后拿过一张画递给艾薇。画上面是两个小女孩,但奇怪的是,一个在笑,另一个却在哭,周围也没有孩子经常画的花草房子,却是一块块奇怪的黑色涂鸦。
“这……”艾薇不解的看向张老师。
张老师摇摇头,说:
“我问过她,她说了个很奇怪的名字,但我记得她说这个,”张老师走过来指着画上在哭的那个小女孩,“叫做小函。”
她又拿过一张纸,递给艾薇,说:“这是这一届小朋友的花名册,我查了一遍,并没有叫做小函的孩子。”
“会不会这只是个昵称,而不是全名。”艾薇看了眼花名册,问道。
“我也问过了。”张老师接着说,“但小希不肯说。”
“不肯说?”
“是啊。”张老师停了一下,接着说,“所以,你看你能不能试着问出些什么。小希一直是个很听话的孩子,但最近却变得有些怪,不肯和其他小朋友玩,总是自言自语。”
艾薇没有回话,呆呆的坐在那里,看来这个小函,并非只是个朋友那么简单。
“小希妈妈,有时候家庭的因素也会导致小朋友行为和心理的变化,不知……”
“不,我们很好。”艾薇急忙答道,“张老师,我会和小希好好沟通这件事的,学校这儿就多麻烦您了。”
张老师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从办公室出来后,艾薇一直在回想,这个小函,到底是什么时候,又是怎样介入到她们的生活中的呢,而为何会对小希有如此大的影响呢?直到一个粉色的小身影扑过来,她才回过神来。
“妈妈,你在想什么呢,都没有看见我。”
“没什么,乖乖,咱们回家吧。”
说完便牵起小希的手往家的方向走去,路上,艾薇想起老师的话,于是便试探性的问道:
“小希,今天有什么好玩的事吗?”
“有啊!老师今天教唱歌,我和小函也玩得很高兴。”
“是吗?真乖,那小希能不能告诉妈妈,小函是谁呢?妈妈也想见见她。”
“不行哦,只有我才能见她。”
“是这样啊,那你告诉妈妈她叫什么好不好?”
“她叫小函啊。”
“不是的,像你叫小希,但是全名叫做艾羽希,那,小函的全名呢?”
小希摇摇头:“我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呢?”
“因为小函不让我说。”
艾薇没有再追问,但却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从心底传来,是自己太多疑,还是,小希真的有什么异常吗?她扫了一眼四周的街道,各式穿着的路人匆匆的擦肩而过。他们,应该都有明确的目标和温馨的家吧。艾薇苦笑了一下,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呢?
突然,一声哭喊打断了艾薇的思绪,只见小希蹲在地上,两手抱住左边的膝盖,边哭便喊着:“好痛好痛啊!”
艾薇急忙弯下身去抱她,但小希却一个劲的挣扎,便挣扎便喊着:“好痛好痛!好多血啊!”
艾薇一手揽着她,一手挽起她的裤子,但膝盖上除了一块淡淡的淤青,什么事也没有。
“小希不哭,妈妈刚才看过了,没流血,妈妈抱你回去好吗?”
但小希却像没听见似的,继续哭喊着:“好多血,流了好多血……”
无奈之下,艾薇只好硬把她抱起来,匆匆的向家里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