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颜觉得有浑身的力气使不出,不知道该从哪下手,因为她想改变的事情太多,想见的人,想做的事,都好多好多,脑袋还是乱哄哄的,不能清醒。
太奶奶进屋休息了,清颜在自家转了好几圈,重新熟悉了一下环境,爷爷的衣服帽子都挂在正屋的墙边,爷爷的青布枕头还是油亮亮的摆放在炕沿边,叫清颜一阵眩晕,搞不清楚方向了,她在心里努力的说服自己:“一定要面对现实,不可以在爷爷面前表现异常,要不然的话,自己没被吓到,家人反倒会被吓到的。”她试图摸摸爷爷的衣服,手确无力抬起,想起爷爷穿的寿衣,恐惧油然而生。
“啪”清颜扇了自己一个嘴巴,脸上肯定是印上了手指印了,因为又麻又疼。
“太没用了,真是太没用了,你就这种胆量,也敢重活一回,这点出息,就算在叫你活一百次,也活不出什么彩来,还想改变命运,做梦吧你。”自己骂自己是记忆里的头一次。
骂完后还不觉得过瘾,抬眼看见了屋外的铁叉子,接上了诅咒:“被树杈扎死还不够惨吧,要是没勇气活,也许下次这种死法都没有,别被粪叉子扎死就不错了。”
提到前世的死法,何清颜就一激灵,当时流血流的不知道了疼痛,都已经麻木了,但是现在想起树杈从后背穿过前胸,还真是无比凄惨,这死法肯定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
激将法果真管用,在看爷爷的衣服时就没那么害怕了,清颜捏了捏爷爷的衣服袖子,又摸了摸沉重的枕头,这下心里踏实了,这一切是这样的真实。
出了正屋正想去自己的小屋,邻居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小颜,干嘛呢?挺精神的,看来病好啦。”
原来是邻居家的梅子姐,清颜开心的往矮墙边走:“梅子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孩子呢?”
“呃!”梅子一脸愕然。
完蛋了,又露馅了,还是不能完全的进入状态,看来以后说话要三思后说了,不能张口就来,十几年前,梅子姐还没出嫁,哪来的孩子?
“哈哈,哈哈哈,被吓到了吧,我在逗你玩呢,梅子姐是不是想出嫁了,要不我怎么一说小孩,你就一副痴痴的模样。”不管自己说的什么鬼话,总之尽量的掩饰吧。
梅子也没比清颜大几岁,但在她眼里,清颜还是个没上中学的小学生,现在竟然开起了她的玩笑,看来清颜也在慢慢长大,梅子也跟着打趣:“怎么啦,我们家小颜好像懂了不少的东西,马上就上中学了,可不要早恋啊。”
“哎,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姐姐,以为一句早恋就足以吓退个小丫头,其实不然。”清颜多想把嘴和她逗下去,但是做人要低调,千万不能得瑟大了。
何清颜看到梅子手里抱着柴禾,打岔道:“抱那么多柴禾干嘛啊?”
“啊,差点忘了,我得赶紧的做饭,一会还得去地里,现在地里太忙了,饭做好了晚上回来吃现成的,要不一到晚上就都累的不爱动了。先不和你聊了,小颜没事来玩哈。”声音还在,人影早没了,这就是农村,干什么都跟抢似的。
躺在紫色的小花被上,思绪万千,家里人口多,地又少,家人只好在树林边,小山旁开荒地,但是种荒地又累,收成又不好,高的旱低的涝,最后收的粮食勉强的不挨饿。
现在正是农忙时节,连爷爷奶奶都下地去了,哥哥清风,弟妹清静清哲也一定都去地里干活,自己却在这躺着帮不上什么忙,清哲小,但是也要做力所能及的,就是从这块荒地到那块荒地来回的送水,谁叫家里就一个暖壶呢。
何清颜在小被子上来回的骨碌着,真想给家里人做顿饭,红烧肉,清蒸鱼,各种煎炒烹炸,她在为人妇这两年练得就轻驾熟,可想来想去的行不通。第一没材料,第二不敢显啊,无论什么事,还是要慢慢的做,叫家人有个适应的过程,就算现在有鱼有肉,她做出来估计家人也不敢吃。
清颜心里念着:“既来之则安之,事事小心,既来之则安之,不乱说话!”
不知这样叨咕着,能记住多少,只知道何清颜已经进入了甜甜的梦乡,她是太累了,前世的祸,今世的惊,叫她这还没成熟的小女孩经不起负荷。
“姐姐快醒醒,吃饭了。”
一听声音就是清静,清颜虽然做好了一百分的准备,可在看见妹妹稚嫩的小脸的时候,大脑还是空了一下,这个妹妹在家时一直和她住在一起,也最依赖她,后来因为婶子重男轻女,老早的叫女儿出去打工,清静在外面受了不少的苦,因为年纪小不知道保护自己,甚至怀孕流产大出血,最后为了名声远嫁外地,清颜已经有好几年没见到这个妹妹了,上次分开的时候,因为做了叫家人蒙羞的事,大家都不理解她,爷爷吼婶子骂的,清静的性格也由开朗变的沉闷忧郁起来,清颜自己的日子过得也不舒心,所以和妹妹的沟通几乎是零,现在重新看到妹妹的天真模样,如同得到了最珍贵的礼物般开心。
清颜捏了捏清静的小脸蛋,久违的感觉就回来了,虽然这个妹妹只比她小一岁,可因为个子小,她是一直把妹妹当小孩子的,胖胖的小脸蛋被清颜左右开弓这么一捏就差点变成横的了,清静咧着嘴巴含糊不清的嚷着:“姐姐,你干嘛啊!想叫我吃你啊!”
天啊!太可爱了,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一直活在当下,看着清静可爱纯真的模样,也不愿长大后看到妹妹的痛苦,清颜又开始胡思乱想了,自从重生后,脑子经过时光隧道,好似也和原来不一样了,经常会想到一些不可思议的事。
“小镜子,姐姐会保护你的。”清颜两手拍着妹妹的小脸蛋。
“我也没受欺负啊!”
又没记住,说出了不该说的话,一会见到家人一定要谨慎再谨慎了:“小镜子,你的小脸越来越胖了,都吃什么好吃的了?”
清静撅着小嘴:“姐姐又不是不知道,我妈就只喜欢弟弟一个,有好吃的哪能轮到我啊,给你熬鸡汤的鸡肉,都叫小哲吃了,我没吃着。”
看着妹妹嘟着的小嘴巴,清颜直想笑,小孩子都在为没吃到鸡肉而心有不平,若自己不是重生,现在也一定和清静一起怪婶子不把吃的给她们两个女孩吧。
“姐,快去吃饭,要不好吃的就都叫小哲抢去了。”清静拉着她。
杨树下,大圆桌边上摆着一圈的小凳子,太奶奶,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叔叔婶子,哥哥弟弟,九个人已经围坐成一圈,就剩下一个人大的位子,清颜和妹妹挤在一起,果然不出所料,玉米面大饼子都快空了,每人一个就是十一个,贴满大锅的一锅圈,清哲嘴里吃着一个,碗里放着一个,没分到的人就只能吃玉米面糊糊了,这糊糊没油没盐没菜,难以下咽,清颜因为中午喝了美味的鸡汤,现在看那糊糊别说胃口了,简直就想吐。
清颜偷偷的把家人打量了一遍,这种吃饭的气氛不叫她熟悉这个家也不行,这种感觉既温暖又感伤,叫她忘了动筷。
清静把最后一个玉米饼放到清颜碗里:“姐姐,这个你吃,你都生病了,要多吃饭。”随后抢过清哲碗里的:“你怎么就吃独食,大家都是一个,你吃两个,想叫谁没得吃?”
清哲一看清静就火,他这个亲生的姐姐,好不如堂哥堂姐对他好,老是和他作对,清哲瞪着眼睛,嘴里的饼子到处喷:“谁叫你上桌晚,吃不着活该,把饼子给我,吃你的糊糊去。”
大人们都习惯了孩子多,吵吵闹闹的,都顾着吃自己的,谁也不理睬,没想到两个人谁也不让劲,就扭到了一起。
还是婶子憋不住说了话:“小静子,你放手,你弟弟是男孩,正长身体的时候,你别和他抢,妈这半拉给你吃。”
清静见一个破玉米饼妈妈也要偏心弟弟,伤心的在不想抢了,清哲得了胜,示威似的吃的一劲的吧嗒嘴,清静的眼泪都快下来了,清颜急忙把碗里的饼子掰开,递给妹妹:“我吃不了这些,咱俩吃一个。”
孩子就是孩子,看姐姐和自己一条心,就破涕为笑了。
婶子用力的等着清静,嘴里嘟囔着:“吃里扒外的东西,到什么时候也是人家的人。”
“咳!大人想和孩子一样闹啊,都能不能懂点事,闭嘴吃饭。”爷爷发话了,没人在敢说话了,只听见一片吧嗒,吸溜,咔嚓的吃饼子,喝糊糊,嚼咸菜的声音。
清颜小口的咬着饼子,却没吃出味道,她看着太奶,想着卧床的老太,看着爷爷,想着十年后的棺材,看着奶奶,想着糊涂的老人不明是非,看着爸爸妈妈,想着他们受的苦与委屈,看着叔叔婶子,想着他们无休止的战争,看着哥哥,想着厉害的嫂子,看着妹妹,想着远嫁他乡,看着弟弟,想着杀人偿命。
她到底要怎样做,才能改变家人的命运,叫他们能过的更幸福呢!
不管怎么样,她至少有机会改变,因为物是人非的大家庭,今天终于团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