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没有月,只有冷冷的江风,李卉从十娘的房间出来,已是满头大汗。好在十娘并没有大碍,只是呕吐了一些,吃了郎中开的药现在已经昏昏睡去。听了一夜八姨娘的冷嘲热讽,含沙射影的挖苦,李卉直觉两耳嗡嗡作响,若不是担心十娘,也不会任由她不停的唠叨了。
出了甲板就看到陈小侯爷双手别于身后,手中握着一把纸扇缓缓的转着。连忙上前行礼,怎么说也是陈小侯爷既是招来郎中,不然在这船上李卉真的不知该找谁去。
“小侯爷还未歇息?”
“你妹妹可好些了吗?”陈小侯爷转过身对李卉露出一个浅笑,随即又将目光转向见面。
“多谢小侯爷,若非小侯爷及时寻来郎中,李卉真不知该如何是好。”顺着陈小侯爷的目光转向江面,没有月光的江面其实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天是黑的,江水也是黑的,连绵成一片,分不出彼此。
“我只是尽地主之宜。”目光转向李卉,陈小侯爷有些欲言又止,手中的纸扇转了一圈,抬手停在李卉耳边三寸的地方,“本是我照料不当,却烦你听训了。”
李卉连忙摇了摇头,把头侧向一边,陈小侯爷的手明明没有碰到她,可她还是感觉到那人手中传来的温度,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是我该跟小侯爷请罪,家中之事未能处理好,让小侯爷您见笑了。还要叨扰小侯爷这一路的照顾。”
“是该好好道歉了。”不知何时八姨娘从船舱上了甲板,目光在李卉和陈小侯爷身上来回游弋,“老祖宗刚刚把这一路上的事交给三小姐,这边就出了这事。知道的人说是十娘虚不受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因为刚刚我让三小姐给十娘送东西,三小姐不情愿故意使诈,这样传出去多不好。”
看了眼靠在围栏上转纸扇的陈小侯爷,八姨娘又说道:“让人说三小姐心胸狭窄倒是无所谓,我们心里清楚三小姐的为人,可是外人只会当是小侯爷照顾不周,到时有损小侯爷的威名就不好了。”
李卉微微皱眉,这个八姨娘又发什么疯了?刚刚在房中已经是话里带针处处针对她,暗指她拿十娘杀鸡儆猴,做下马威,这会又变了一个调,总之都是她李卉的不是就是了。自家人面前也就算了,还非要到外人面前来丢人现眼,惹得所有人都知道才高兴。
“本侯的船上从没外人,自是不会有不知分寸的人敢乱嚼舌根。”
陈小侯爷的漫不经心,让八姨娘的话像是一重拳打在软棉花上没有半点力道。八姨娘的脸色微微一变,撇了撇嘴,看了眼站在一边没开口的李卉,又笑道:“小侯爷说的是,这船上也真的是没外人了,小侯爷与三小姐这是一见如故,想必不久都是自己人了。”
“八姨娘!”低喝了一声,李卉转头看了眼仍是面上带笑的陈小侯爷,回头冲八姨娘说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八姨娘应该被李卉跟清楚吧?”
“我不清楚!我只知道三小姐好本事,好人缘,前几日才和越统领人约黄昏后,今日又和小侯爷吹风观江水。虽说在外面,可三小姐别忘了自己的身份,这夜已深了,孤男寡女免得让人说了闲话。”走近李卉的身边,“何况三小姐现在还要打理这一路上的事宜,这般没规没距,又如何服众?不若把手中的……”
“我说怎么这么热闹,原来是八姨娘在啊!”突然一道女声从甲板的阴暗处传了出来,一个本不该出现的人却出现了。来人笑吟吟的看着八姨娘,满眼的得意。
八姨娘双眼瞪得大大的,指着眼前的人,怒道:“六姨娘,你为何会在这?”
来人竟是原本应该在延平祖家的六姨娘,李卉转头去看陈小侯爷,这船若是没有小侯爷的点头,怕是谁也上不来的,而六姨娘又是怎么从延平赶到这儿来的?
“三小姐也在。”六姨娘给陈小侯爷行了个礼,理也不理一边暗自发怒的八姨娘,笑吟吟的走近李卉身边,亲切的挽着她的手,“几日不见,三小姐是越发的漂亮了。这不见三小姐到没觉得什么,这下见了我就想起三小姐做的梅花鱼羹了,那可是天上美味。小侯爷若是有空,可要好好尝尝。”
“哦!那是要好好尝尝,只是不知我有幸得三小姐洗手做羹不?”陈小侯爷脸上仍旧带着笑,也看出李卉投向他那一眼中的种种疑惑,开口解释道:“六姨娘说是有急事寻老祖宗,这一路日夜兼程的赶来,正好遇到翱之的手下便被送上船来了。”
翱之,这两个字一定在哪听过,不然不会这般耳熟。可是李卉想不起来,也没有心思去想,她现在比较在乎的是六姨娘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日夜不停的从延平追来?
同样想要知道的人还有八姨娘,几欲开口询问都被六姨娘巧妙的转移了话题。相比八姨娘的急躁,六姨娘显得冷静许多。李卉突然有些看不透眼前两人的关系,变得很不一样。
六姨娘和八姨娘都被留在延平中侍奉老祖宗,六姨娘自从小产后便深居简出,除了给老祖宗和娘亲请安,极少会跟人打交道。倒是八姨娘是什么事都想要插一脚,什么事都要露个脸,性子又急又沉不住气,关键是做事总不过脑,漏洞百出。
两人之间的相处模式,总是八姨娘上门挑衅六姨娘,有任何事总是处处找六姨娘的麻烦。听跟在娘亲身边的玉林说过,两人很早之前有个矛盾,心里都落了疙瘩,便处处不对盘,但每次看似八姨娘得意,实则落下的名声并不好。只是现在眼前的两人有些变化,那就是八姨娘在六姨娘面前再也没有延平时那种嚣张跋扈,六姨娘也明显不再让她了。
两人还在唇枪舌战,含沙射影的说着话。李卉叹了口气,看来现下是从六姨娘口中听不到什么消息了,只能回头再去打听了。刚想要下船舱,就看到陈小侯爷还在一边含笑的望着她,顿时只觉得这家丑算是丢大了。
“我送三小姐回去吧!看来你的两位姨娘还想在上面透透风。”陈小侯爷说着就做了个请的动作,领着李卉下了船舱。
两个姨娘谁也没听见陈小侯爷的话,也没见着他怎么领着李卉回船舱,两人眼中现在只剩下了彼此,还有压抑许久的不满。
到了船舱下,再抬头看一眼还在甲板上的两人,李卉又叹了口气,看来回去的路上又要热闹了。以前这调解做主,当和事老的事情都是由娘亲做。现在娘亲还病着,老祖宗又把大小事宜交给她,她该怎么做是好呢?
“这船上生活可还习惯?走水路少说要半个月才能到京城,若有不适可要开口。”
陈小侯爷的脸上永远都带着笑,浅笑,微笑,每一种都让人感到舒适。就像现在这样嘴角微微翘起,双眼弯成月牙状。是个温柔似水的人。
除了自己的哥哥,李卉很少与男子接触,若真要说的话,也只有重生前的那个人。对于陈小侯爷的温柔询问,李卉只能客套的回答,显得生硬,还带着一点距离。
“多谢小侯爷关心,这船平稳的很,犹如平地,没有什么不习惯的。”
两厢无语,只能默默的走着。李卉低头想着十娘为何会上吐下泻的事,六姨娘的突然出现,还有接下来的路她又该怎么打理这些琐事。而走在边上的陈小侯爷侧着头望着身边的人,眼中带着浓浓的笑意,温柔的滴出水来。
船的另一边,宁悦手指不停的绞着,桌上的烛火在她的脸上忽闪的跳动着,映着她如同野兽的双眼。
突然房门外传来响声,宁悦身子猛的一跳,紧张的转头看向靠在床边睡熟的玉林,见床上的人没醒来,才起身悄悄地走到门边,低声问道:“谁?”
门外只有人影闪过,看不出是谁,但却可以知道是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