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门，保安便准备拦住魏来，“对不起，未成年人……”
林月白微笑着拉过保安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那人便收回了手，“请进吧，玩的开心~”
魏来吐吐舌头，越来越对面前这个举止优雅成熟的女生无法理解，她真的是林月白吗？
两个女生穿过拥挤的人群，其间，不少人跟林月白打招呼，不过他们不叫他林月白，叫她“Kris”。女生拉着魏来来到一个小隔间，隔间里坐着一个看不出年龄的女人，穿着黑色裙子，抽着一支细长的烟，魏来第一次觉得女人抽烟也可以这么美。她旁边还有一个同样无法分辨年纪的男人，黑色衬衫，端坐着，神情冷漠。
“魏来，这是May姐，你在这里坐会儿吧。”林月白笑着把魏来介绍给隔间里的女人，然后抽掉魏来紧握住的手，走进了流动的人群。
魏来来不及拉住她的手，但因为着整个过程魏来都处于一种半抽离状态，就像是一个自己不熟悉的梦境一样。
“小姑娘，别紧张。”旁边的女人，也就是May姐坐过来一点，拍了拍魏来的手，“待会儿看Kris的表演吧。阿奇~去拿一杯五月之恋给她。”
“好的，May姐。”旁边的男人站了起来，招了一下手，于是一个服务生走了过来。
K……Kris……魏来有点窘迫，想必她现在的表情肯定很僵硬，天知道，她可从来也没来过这种地方，而且在她的人生记忆中，也从没交过回来这种地方的朋友。林月白这是什么情况？她是想把自己给卖了吗？神秘兮兮丢下自己就走了。魏来越想越觉得自己今晚不该出来。
“请用。”
一个精致的玻璃杯装着呈沉淀状的粉红色液体，摆在了魏来面前，吓了魏来一跳。
“试试吧。Kris很爱喝，想必你们小女生口味都一样。”May说着。
魏来有些为难，她不想喝或者吃下这里的任何东西，只想快点离开，但迫于礼貌还是拿起了杯做做样子，抿了一点点并没有咽下去。
突然，音乐停了，一个梳着爆炸头的男人出现在舞台上，
“下面欢迎今晚的DancingTwins——KrisandMikko~”
一阵欢呼中，林月白换了身装扮和一个短头发女生走上台，站定位置，灯光暗了一下，又突然亮起，台上两个姣好的女生开始跳起舞来。
魏来怔怔的看着台上，台上的那个Kris比刚刚自己看到的更不像林月白，妆更加浓了，要不是另一个女生是短发，自己都分不出哪一个是月白。
台下欢呼着，台上的两个女生的舞蹈的确很精彩，不是单单的那种穿得暴露一直缓慢揉动身体的舞蹈，而是很有力量、看上去难度很大的舞，配着碧昂斯的音乐，人群不断发出赞许的呼声。
“怎么样？”May姐凑近魏来，在她耳边说，“她很不错吧。Kris很喜欢跳舞的，她来这里也不是为了钱。当初是Mikko，就是台上那个短发女生介绍她来的，说要开辟一个新单元。没想到啊，这个小姑娘真的很有天分，我们正需要这种类型的dancer。”
“这样啊。”魏来喃喃自语着。有些不能接受这样的林月白，跳舞这样的事情的确跟她平时的样子不太符合。
“你主意看台下的那些人。Kris和Mikko每周三晚上表演，这一天几乎就是dancers’night。台下好多人来这里都不是为了来喝酒泡妞，而是来看她们跳舞的，好多都是地下舞团的人。”May姐拿起酒杯，继续说着，“待会儿她俩跳完了，会有很多年轻人来找她们切磋的。哎，这帮小朋友还真是可爱啊。”
舞曲停了下来，台下呼声很高。台上两个女生对人群鞠躬，便下台了，下来前，林月白还特意向魏来这边挥了挥手。
魏来坐立不安的又待了半个小时左右，换好衣服的林月白出来了。这次她没有穿之前那套小礼服，而是把妆卸了干净，刮蓬松的头发梳成一个丸子头，换上了一件碎花小衬衫，牛仔短裤，走过来拉起魏来的手，然后对坐在一旁的May姐说，“那我们先走了~谢谢你刚刚帮我照顾魏来。”
May姐笑笑挥挥手，看得出她很喜欢林月白这个小丫头。
（四）
“终于出来了。”魏来用手扇着烫红的脸颊，心里想着。
这时，一个短头发的女生走了过来，魏来依稀辨认出她应该是刚刚那个Mikko，女生站在离他们大概两米远的位置，对着林月白说。
“嘿，走啊。阿玮他们在车上等着呢。也叫上你朋友吧。”手指向后面的一辆面包车，车上坐着挺多人，很多支手臂都伸出车窗对着她们这里挥动。
“今天我不去了，”林月白走上前，拉住女生的手，“家里有点事情，现在就要回去了。你跟他们说说。”
短发女生笑了笑，“行~那你们注意安全，我们走了啊。”说着对魏来笑了笑，转身走了。
“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啊，”魏来有些不好意思，“我没关系的，我自己回家好了，很近的。你要不还是跟他们去吧。”
“没关系，”女生挽起魏来的手，“我想跟你聊聊嘛。”还是少女甜腻的语气。
“嗯。”
“那往你家的方向走吧。”
两个人就这么慢慢的在街上走着，魏来没有主动问，因为她也不知道从何问起。
“你觉得我们今天跳的怎么样？”
“很好看！真的，本来你知道我这个人对这种动感舞蹈真是提不起什么兴趣来，但你们跳的真的很好看，我看着就觉得，哇，她们动作好忙啊，感觉很难的样子。”
“拜托，魏来你真的很老土诶，什么叫动感舞蹈啊，这是碧昂斯最新的舞好么，我们练了很久的。”林月白说着，轻轻在魏来肩上拍了一下。
“好了啦。我就说我不懂这些嘛。但看得出你们的舞蹈很……”魏来想了一会，“高级！对，就是很高级的感觉，一点都不恶心。本来你知道我看这种穿的很少然后揉动身体的舞是觉得很恶心啦。”
“废话！再不请你来看了。魏来你什么都不懂！”
“不要啊，我很爱看的啊。再说了，看得出，你真的很爱跳舞。不过……你这样也不像是一个正经学生该做的事吧，你爸妈……”魏来咽了口唾沫，“支持你吗？”
“魏来你也觉得这样不太正经对吧。”林月白松开魏来的手，“不过，我真的很喜欢。”
魏来看着林月白眼里有一种她从来没见过的东西。
“魏来你知道吗？你现在所看到的我的样子，其实不是我原本的样子。我从小学就开始学芭蕾，但越长大我越发现我根本不喜欢穿的像一只笨鹅一样踮着脚跳舞。”
“从上初中开始，我认识了学校里大我一届的齐悦，就是刚刚短头发那个，她在学校成绩很差，名声也不好，就是因为她一直跟地下舞团跳舞。”
“从看到他们在光线阴暗的地下仓库练习的那一次，我就彻底沦陷了，我决定一定不要像我姐姐一样，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变成一个完全不是我的我。”
姐姐？是林月琦吗？
“从那以后，我就跟着齐悦，每天练舞，听最新的音乐，学最近的舞步。当然，成绩也是一落千丈。我妈她受不了我这样，几次都气的住进了医院，我爸……”林月白顿了顿，“我家的情况比较复杂，这个以后再跟你说。”
魏来点了点头。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女生很脆弱。
“初三毕业，我因为跟着她们去成都比赛，都没有参加中考。我妈很生气，她说所有人都在谈论他这个不争气的小女儿，她还说……她……”林月白揉了揉眼睛，梗咽的说不出话。
“好了好了，不想说就不要说了。”魏来拍拍女生蜷缩的肩膀。心想她妈妈一定说出了很残忍的话，不然林月白也不会连说也说不出口。
“不，魏来。我今天想说出来。”
魏来点点头。
“我妈她说我和姐姐都是……都是先后抱养来的。”
魏来倒吸了一口气。
“魏来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我的妈妈，姐姐，还有我以前叫爸爸的那个人，他们都是跟我没有任何血缘的人。”
“我一下子就觉得世界都塌了。十几年来，我耍赖撒娇的对象都不是我的亲人，他们都没有义务来忍受我的任性。”
“我从来就只相信血肉亲情的，从小学开始我就压根不相信什么无私的爱，我只相信有血缘的亲人才会无条件忍让你。但现在……”
“现在我连一个亲人都没有，我还有什么资格去说我要自己的梦想。我妈……我妈她在那个时候跟我说这些……应该也是无法忍受我了吧。”
“所以……所以她才告诉我这个事实，让我知道我没有资格在这个家里要求太多，更没有资格要求要做我自己。我只能变成他们希望的我……”
“姐姐，姐姐她当初放弃画画，选择了一心一意学习，应该也是早就知道了吧……”
“从那以后，我就再也不在他们面前提跳舞这件事了。我上了他们掏钱让我进的高中，然后高一拼命学习，考上了年级里排名第二好的班级。”
“我妈她很后悔跟我说了这件事，加倍的对我好。但从此以后，我就再也没办法把她当亲人看，没办法对她撒娇任性，我甚至害怕自己出一点纰漏。”
“但是……一个月前，我又碰见了齐悦……我发现……我真的没有办法不跳舞。”
林月白崩溃的哭了起来，蹲在地上，魏来抱住女生颤抖的肩。
“哭吧，你就放心的哭出来吧。”
林月白擦擦眼泪，站了起来，对魏来说，“谢谢你愿意听我讲这么多，说出来就舒服多了。”
魏来看了看表，快十一点了。
“你这么晚回去不要紧吗？你家里不会……”
“没事。”林月白忽然破涕为笑，“我早就想好办法了。”说着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魏来从亮着的屏幕上看见两个字——余瀚。
“喂——”
“嗯——结束了。”
“哦，不对不对，不是老地方，是广场往南边走两个路口的那个小区门口。”
几句简单的话而已。对方就了然于心了。
“你是打给……”魏来问道，虽然她知道答案。
“余瀚。你还记得吧，上次去看他表演的那个。我都跟我妈说，周三晚上去让他给我补数学。我爸是数学系教授，他是我爸的学生嘛，他们很放心让我跟着他。”林月白边说边擦干泪水，吸了吸鼻子。
女生点点头，数学系的rocker吗？
大概等了十五分钟，就有一辆黑色摩托车停在她们面前，远远地魏来就认出了余瀚。
这次男生没有穿黑色t恤，而是一件格子衬衫，袖子高高的挽起，很随意的样子，男生没有下车，只是向女生这边招了招手。
“那我先走了。你快回去吧。”林月白对魏来说。
魏来点点头，“回去好好休息吧。”
女生向魏来挥挥手，便朝余瀚走去。
“喂。”魏来突然喊了一身。
女生回过头。
“呃……”魏来忽然有些忘词，想说一些鼓励的话，“加油……反正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女生听了魏来的话，愣了愣，然后扯出一个微笑，转身走了。
魏来看着女生的背影，忽然觉得自己其实是幸福的。至少，她还有陈丽，虽然她们母女的关系也很微妙。不过，魏来又想到，就算世界上不确定的事情那么多，但至少还有相依为命的亲人在身边，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有了底气。
魏来一路小跑来到自家楼下，客厅灯还是灭的，陈丽还没回家。
人是不是都这样，本来自怨自艾的生活一旦有了别人的不幸做比照，就会显得幸福很多。魏来想着林月白瘦弱的背影，打心眼里心疼这个女生。
“那就做朋友吧。”
“做那种真心的朋友。”
魏来在心里暗暗许愿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