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静静的穿戴好,在房中坐了好久,好久。柔肠百结,百转千回。
直到夏安婶见里面许久没有动静,来敲门问讯的时候,璃儿才起身开门,让夏安婶进来
夏安婶领着璃儿。穿过一道中门,便到后院了。
后院很大,比前院大了许多许多,一院的梅树,迎风摇摆,吐蕊芬芳,李格非平时就住在后院,璃儿是来过一次的,但因为书房是靠着中门这边的,并未往里去,所以没有一窥全貌。现在随着夏安婶往里走,越走越惊异,这哪里是梅园,分明是梅海。
一波一浪,形态各异的梅树扑面而来,象迷魂阵似的,延绵伸展开来。夏安婶走在前面,背影时隐时现,渐渐的,璃儿有些跟不上了,走着走着,夏安婶却不知走到哪儿去了,璃儿迷迷糊糊的乱转着,泄气的四处张望着,想看看夏安婶到底在哪里,突然一阵清越的琴声传来,寻着声音望去,前面有一座享子间,李格非正在专注的弹琴。映衬着白雪,瓣瓣梅花在琴声中飞舞坠落,朵朵冷艳,缕缕幽芳,不由得让璃儿想起了一句诗: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
璃儿犹豫的止住了脚步。倚在一颗梅树下,心里感叹道,可惜没有画笔,不然,一定会将这难忘的的瞬间,永远定格在画里。
不过,璃儿的脚步声,还是惊动了李格非,他转过身来,眼中尽是不可置信的意外和惊喜,显然,璃儿的出现,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躺在病床上的璃儿,是无助的,柔弱的,让人怜惜的。而新浴后的璃儿,冰清玉洁,清新自然,倾泻而下的长发随风飞舞,风姿楚楚。令人动魂。李格非失神在她绝俗的娇颜中,久久不能自拔。
“璃儿,你今天好美啊!”他突然走到璃儿面前,眼中有两颗星星在闪动。直白的赞美让璃儿羞红了脸儿,越发显得娇美妩媚。
她知道自己很美,从小就知道,不光父母,凡是见过的人都这么说。这样的赞美,从小到大,她听过一次又一次。早就已经没有感觉了。后来到了高府,****小姐的几个哥哥,没有不围着她转的,惹得****的几个嫂子,对她颇为忌弹。从不敢让她到跟前侍候。只要她愿,她可以做他们中任何一个人的新娘。但是,那不是她想要的生活,那样的赞美,她也不称罕。
不过,今天不同,这样的赞美是出自李格非的口,却让她怦然心动,陶醉其间。
两人就这样对视着,一切尽在不言中。
李格非轻轻拉拉璃儿的衣袖,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见那梅丛中,分明有一架结满青藤的秋千在晃动。在李格非鼓励的目光中,璃儿欢快的跑上去,一阵凉风,带着一丝清凉的水气,和青草的芳香阵阵袭来。璃儿开心的坐上去,用眼神大胆的看着李格非。李格非轻轻一笑,走上前来,轻推那秋千。秋千随风轻舞,越荡越高,璃儿发出开心的笑声,声如银铃般的明丽动人。身侧那一树的梅花,轻轻摇落,轻柔的花瓣漫天飞舞,落在璃儿的身上,脸上,也落在李格非的心里。
秋千缓缓停落,璃儿满脸緋红,笑颜如花,容色绝丽,令人心醉。李格非好不容易,才将紧盯着璃儿的眼神移开。
“噢!这秋千是新的?”璃儿惊呼,初看到秋千时,过于开心,根本没仔细注意,现在才发现,这秋千上的紫藤和青草,新翠欲滴,显然是新扎的。她感动的望着李格非。
“这是我今天专门为你扎的呢?”
璃儿心头突突直跳,迟疑道:“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你这样,会让我产生错觉的。”
李格非眼神一愣:“错觉……错觉……错觉……”
他放开秋千,站起身来,望着明澈如一潭静水的天空,眼神中突然有说不出寥落。很久很久上以前,他也曾亲手扎过一个秋千,将一个少女轻绡的身影,划向天空,那繁密的花朵,也曾漫天飞舞,那时候他喜欢的,是杏花,而不是梅花。
此时,他望向天际,心中那种酸楚的滋味,突然像杏花的果,美而涩,如鲠在喉。
良久,他的眼神重又回复平静,轻柔的眼波,扫过璃儿娇美的容颜。
“如此雪海美景,当以良萧作伴。你明天就要走了。我就为你吹奏一曲,就当是为你送别吧。”
一曲梅花三弄,风荡梅花,让人欲罢不能。
梅花一弄戏风高,薄袄轻罗自在飘,半点含羞遮绿叶,三分暗喜映红袍。
梅花二弄迎春曲,瑞雪溶成冰玉肌,错把落英当有意,红尘一梦笑谁痴。
梅花三弄唤群仙,雾绕去蒸百鸟喧,蝶舞蜂飞腾异彩,丹心谱写九重天。
一萧,一影,一剪梅,漫天飞雪,飞雪漫天,璃儿看得呆了,听得痴了。
另一边,夏安婶偷偷的伸出头,向这边望了望,得意的离开了。明天就要下山了,她想让他们多相处一会,便特意安排了这段巧遇。哎,璃儿姑娘回到高家后,不知要何时才能再见面了,也不知还有没有见面的机会。她想为他们创造机会。
也许,因为她的巧手安排,结局,会是另一个版本。
但她想错了
李格非和璃儿:整个下午,他们都在一起,在秋千中轻笑,在梅海里散步,在萧声中沉迷。日子就这样飞快的过去了,他们浑然不觉。他们静静的在一起,享受着分秒的时光。
但是:
他们彼此吸引,却从不越雷池一步,
他们欢愉的在一起,却又彼止抗拒。
他很想向她说些什么,却没有开口。
她想知道答案,却没有问。
她不想探究他的过去,他也不问她的来由。
他不能肯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她也从来不敢奢望。
他们知道,分离即将来临,明天又将各奔东西
他们没有时间去想别的,他们只想享受现在。
......
夜深了。
想到明天就要分离,璃儿心便如天上的乌云一样,阴晴不定,她走出房间,慢慢的在院中游荡,任那一袭的月光,照见她顾影自怜的身影。她久久的向梅园的方向默然静立,回想起秋千轻盈在空中的快意和飞扬,心中若有所失。她失魂落魄的站得久了,剌骨的寒意,让她突然有片刻的清醒,两行清泪悄然溢出,她叹息一声,转身,准备回房,却撞到一个人的怀里,原来李格非在她的身后,已自站立了很久。
她吓了一跳,心呯呯直跳,却像被人点了穴一样的,一步也不动,竟是迈不开步子。
李格非却没有半点松开她的意思,将她搂在怀里,审视的目光,像要看穿她的五脏六腑,他伸出手,轻扶她的脸颊,试去她脸中的清泪。眼神中分明闪过一丝爱怜和心疼,他的目光,有一种催眠的魅力,璃儿突然瘫软在李格非的怀里,脸上飞起阵阵红霞。
李格非猛的低下头,将唇印到了璃儿的脸上,温柔的吻着她脸上的清泪,慢慢的,将唇往下移,往下移,璃儿的心狂跳,情不自禁的半启嘤唇,不由自主的发出“嗯”的一声娇喘。
李格非却猛的清醒过来,迅速的将璃儿推开。眼中有着困兽般的绝望和不甘。有那么一瞬间,他抬起手来,好像试图要重新将璃儿搂住,却无力的垂下手来。
“璃儿!璃儿!你是这样的纯洁!……”
他长叹一声,转身,消失在暗夜中。
他眼中那一抹深切的痛楚,让璃儿久久无法释然。
她躺在床上,半梦半醒
她朦朦胧胧的,仿佛听到有人在叫她“璃儿……璃儿……”声音温柔而低沉。她突然警醒。睁开眼睛,漆黑的暗夜,如同她此时的心情
这十天来,突如其来的惊喜和摆在眼前的现实,让她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在山上养病的这十天,打破了她以往的宁静。一种躁动的情绪,总是如影随行,深藏在内心的那点可怜的欲望,就像春芽一样的止也止不住,硬生生的重又冒来出来。没有希望的希望着,总是拆磨着她的心。哎,她甚至希望,要是一切能够回到从前,该多好了,她只用默默的爱着,远远的望着,也就足够了。
她爱的人,那个她只能在心里爱着,却不敢显露和表达出丝毫爱意的人。给了她十天欢乐的时光,也夜夜搅动她的心房,让她难以入眠。今夜,他的形象,比以往更鲜活的站在自己面前,她仿佛觉得他的轻吻,仍停留在她的脸上。他痛楚和受困的眼神,在自己眼前不停的闪动着。半梦半醒中,她伸手想去抓住,但那影子,就像星星一样的总是忽闪忽闪的,却怎么也抓不住,渐渐的,越闪越远。
“李公子,李公子”,她呼唤着,呼唤着,只能无望的望着那一闪一闪的星星,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突然哭了。
一直以来,她都是坚强的,很少落泪,父亲离逝的那一刻,一家人哭得昏天黑地,她也没有当众哭,只是死死的哎着牙,暗夜里,躲在自己的房间,偷偷的哭了一场。自那以后,她再也没有哭过。在高家的这些年,每当夜深人静,也时常有那椎心的,无法抑制的痛苦夜夜袭上心头,她仍然是紧紧的咬着牙,从未落下一滴眼睛,不过现在,她再也坚持不住了,一直以来深藏在心头的渴望和爱恋,一直以来拼命压抑着的可望而不可及的情感,以及,不得不屈从的现实,让她崩溃了,她哭,痛痛快快的哭。从来没有过这么多的眼泪,止都止不住,汹涌而出。
李公子?李格非?你知道吗,可怜的璃儿,可怜的璃儿,也爱了你六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