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幻虚宫西边的小路,乔小七赏着远山林景,又与慕红走过一小片沃野,才望见一座三层小楼的轮廓。小楼之下,模模糊糊的矮房层层叠叠,依稀可见。
那里想必就是集市了。
走到近处,只见路旁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刻着“开源镇”三个字。从这小镇的名字可以看得出来,“开”的自然是财源。
乔小七瞅了瞅前方熙熙攘攘的人群,心里略有些紧张,之后便跟着慕红钻了进去。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凡人的他,难免有些生涩,但随着人声渐渐大了起来,也发现自己没有师母那般“惹人注目”,所以慢慢适应起来,步伐也渐渐变得闲庭信步。
小路从这镇上穿了过去,路旁尽是商铺杂摊,也有些人拿着些货物沿街叫卖,但更多的是和乔小七一样的过往看客,看来当真是书中所说的市井之地。
此时,只听一汉子高声呼道:“千年灵芝,纹银十两,包治百病。”
许多人登时围了过去,其中几人看似不与那汉子认识,却说起了“千年灵芝”的诸般好处。不识得此中机巧的乔小七心神一动,隔着衣物摸了摸当年从常浩身上抢来的二百两银票,思忖着要不要买下来孝敬师尊师母。
就在他即将下决心之时,几步远的另一摊位,传来了一阵更高的呼喝:“万年老参,纹银九两,可返老还童!”
如方才一样,又有许多人围了上去,自然也不乏“识货”之人。不一样的是,乔小七将摸着银票的手落了下来。
看客人头攒动,卖家各显神通,这市井集市可见一斑。但也有凭真本事吃饭的人,譬如耍猴子的、变戏法的、练把式的,都有些独辟蹊径的手段。
乔小七看得兴奋,蛇信微吐,霎时想起师母的威胁,于是乎赶紧又收了回去。
慕红瞥了瞥他,笑道:“这市井喧闹之地,最是鱼龙混杂,啥样人都有。曾有人说,若是在市井混个通透,世上道理也就明白了大半。”
乔小七点点头,道:“书中也曾这么说,看来集市真是个好地方,以后有空我就来看看。”
“看看是可以,可不能误了修业。”慕红接着说:“许多年前,仙山岛本来没有这处集市,那时岛内流匪四处作乱,千岛国的官差也无能为力,但自从我幻虚宫在仙山岛落定后,这处小镇也就逐渐热闹了起来。”
又是集市又有小镇,绝不是书中所说的小岛所该应有,至少乔小七从未见过承载小岛的海水在哪里,于是他将心底的疑问说了出来:“师母,我觉得仙山岛似乎不像是个岛。”
“仙山岛与周边其它六座岛屿并称七仙岛。按理说,确实不该称作岛屿,但与真正的大国相比,那就差得远了。”
这时,不远处传来了叫卖糖葫芦的声音,慕红像是发现了心爱之物一般,立刻走上前去,掏了几个铜板,买了两串糖葫芦,与乔小七一人一串。
乔小七虽没吃过糖葫芦,但也知道这东西是给小孩吃的,不禁颇觉好笑,道:“师母,我也不小了。”
“给你你就拿着。你六位师兄还有虚泽,小时候都吃过,所以你也得吃。”
这话见证了至少在师母这里没有族类之见,乔小七心头一热,将糖葫芦咬下一块。入口后,敏锐的蛇信立时感受到一股甜意。
浓浓的甜意。
“师母。”想着师尊的告诫,乔小七斟酌着说:“您的眼睛和我记忆中的娘亲真的很像。”
身子令人难以察觉的轻颤,是感动,又或是巧合?
“有多像?”
思索了一阵,乔小七信誓旦旦地说:“几乎分毫不差!”
随后,乔小七砸吧着嘴,站定在一处卖艺的摊前。看着一伙“刀枪不入”的凡人,他渐渐露出兴奋之色。
只是这般好景,还有好吃的糖葫芦,珊儿却是享不到了。
虽然在师母面前言之凿凿,虽然曾有那么一刻想过不好的结局,但珊儿如果最终真的落在云鹏手中,乔小七怎么也不甘心!
就在乔小七还纠结于珊儿时,忽然前方传来一记似曾熟悉的声音,那声音似乎摇来晃去的:“字画,字画,三十个铜版一幅,幻虚宫仙人所著,价钱实惠,童叟无欺!”
周围人分明摆着不信的样子,可那人仍不依不饶地喊着。直至慕红忍无可忍,想上去教训一顿这江湖骗子时,乔小七却先行上前道:“李先生?”
“咦,咦咦?”李先生上下不断打量着乔小七,还是不确定地道:“莫非……莫非你是那个含涧山的陪读小妖?”
“是我。”乔小七眼睛一翻,差点习惯性的吐出蛇信。
李先生的习惯却是未改,左手提着一幅幅字画,右手摸了摸八字小胡,道:“你怎么……变样儿了?”
念着还有些故交,乔小七不自觉地挺了挺身子,说:“我拜进幻虚宫了。”
“啊?幻虚宫……”李先生眼睛瞪得溜圆,满脸的不可置信,忽而又变为另一幅神情:“唉!先生我可是每况愈下,一年不如一年。”他说:“自从离开含涧山后,教书这行当再也找不着了,先生我颠沛流离、四海为家,给人看相、在大街上说书,什么没干过?而如今,沦落到卖画为生的地步了。”
一番感人肺腑的话,乔小七听来也觉得世道不公。李先生为人机灵,又擅于结交权贵,落得这般下场实是不该,但李先生接下来的话,却让已见识过市井机巧的乔小七翻了个念头:“小七啊,如今你是飞黄腾达了,就帮先生一把,把这些画都买了去罢。”
乔小七瞠目结舌,这李先生还是如几年前一般无耻,若是没进集市之前,说不定还真着了他的道。可李先生竟拽着他的手,怎么着也要他买下一幅画,说是要填个今日温饱。
无奈之下,乔小七想到,如果不是真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恐怕依李先生的性子也不至于无赖至此,于是将目光投向了慕红。
慕红自然知道他的意思,故而走上前来,掏出一枚碎银,掂了掂感觉分量还行,随后不屑道:“你这人既然是小七的故交,我就权且买下一幅字画,但今后你不可再打着我幻虚宫的旗号行骗,否则我定不饶你!”
“那是那是,仙子放心即可。”
李先生头也不抬,接过碎银,又给了乔小七一幅画,便转身离去。
望着李先生落魄的身影,乔小七亦有些感慨,一边暗叹世道艰险多舛,一边打开了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