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又半个时辰,仍旧没有传来任何哪怕是噩耗的消息。
哨兵无聊之下,竟与一向合不来的人仙聊了起来。这一番长谈,直从幼时如何丧母,讲到在林子里和一众小妖结成了伙,再到最终加入到幻虚宫……待语尽词穷,海安栋倒是比乔小七更加了解哨兵的过往曾经。
另一面,乔小七见包子逐渐又开始焦急,怕出了岔子,便想出了无数话题尽力稳住包子。但说到最后,他已是皮笑肉不笑、几近于挤眉弄眼的尴尬脸色,着实难看。
“成了,太师叔、海师叔还有诸位都进来吧。”
云华的声音犹如天籁,漫长等待终于结束了!四人登时精神一振,乔小七的蛇尾立刻撑起了身子,包子更是如利剑一般直接奔进了墓室。
如此便好,只要明镜保住了性命,这位傻兄弟心里便有了着落,虚策那边也算有了些许交代,乔小七暗忖道。
然而进去一看,乔小七的心情并没有好到哪里去,明镜虽活过来了,身体状况却万分堪忧!包子先到了一步,早已呆立在明镜一旁。
只见明镜周身的衣裤被鲜血浸透,脸色苍白如纸,原本朱红的唇上半点血丝都没有。更让人大为不忍的是,明镜的双眸已不复明亮,与常人相比好似多了一层看不见的纱罩。
众人的脸色低沉,云华的脸色更加沉重,大为羞愧地道:“全怪我学艺不精,不能用灵力渗入明镜体内以续接经脉,所以只好割开皮肉再行救治。”
乔小七只是点点头,在这一点上他深为理解。记得屡次突破肩头的那处灵力壁障时,师尊曾不止一次的说过,不可强自突破,否则损伤的不仅是经脉,整条臂膀都有废掉的可能。更何况明镜的伤病是需他人以灵力渗入,四女又不是医术大能者,一个不小心恐怕当场立毙,不如切开来得稳妥。
众人默不作声,云华便接着道:“后来明镜失血实在太多,太师叔给的丹药也无济于事,眼看快不成了,亏得这位花仙子施以赤红棠和十香谷的秘药万仙回命丹,才救下了明镜。”
“万仙回命丹……”乔小七和海安栋大为惊讶,向花青瑶投去古怪的目光。
赤红棠是何药物二人不知,但万仙回命丹可是物资匮乏的十香谷的镇派秘药,乃是使用数十种只有花仙岛才零星可见的珍稀花草制成,传言有稳固魂魄、起死回生之效,故而十香谷一向不轻易与人。花青瑶拿出这等逆天丹药救活明镜,那送给十香谷的一成人仙内丹与其相比,根本算不了什么。
那么,花青瑶为何要屡屡出手相救?
在甬道时她便出手救过乔小七一次,暂且不提,想想讨要金睛花时的那一幕,再想到如今,哪一次花青瑶都把自家宝贝分了出来,而换来的仅仅是乔小七的空头许诺。毕竟此次大比太过险恶,谁最终能活着出去仍是未可知之事,人已死就是把冬皇七宝都让给十香谷又有何用?
蓦然又想到在甬道的另一尽头,自家人都不愿跟来送死,花青瑶却只身跟了上来……天下没有毫无预兆、凭空自来的好事,看来十香谷与幻虚宫是真的交好,其掌门必定早已和花青瑶交代仔细,令其照看幻虚宫。这点乔小七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凭他现在的能耐,若师尊师母没有提前为他布好局势,恐怕多半不足以主持一派大事。
“多谢三位仙子鼎力相助,这份恩情,小七永生难忘!”乔小七倒不扭捏,既然有些话无需点破,就实实在在地鞠了一礼。
“知道就好了。”花青瑶得意地瞟了他一眼,挡不住的风情万种,“不过命是救下了,这小姑娘的双眼……唉,小七哥还是劝劝罢。”
“怎么……”顺着花青瑶的话,众人又将目光投往平躺在地上、眼神死灰的明镜。
观察了片刻,乔小七皱起了眉头。他看出来明镜此时并没有昏迷,已是醒了,但眼眸一动不动,仿佛坐化了一般。也难怪,好端端的一个小姑娘,却失了双眼,一身地仙内丹期的灵力能不能回复如初也未可知,这种遭遇换在谁身上都必定难以承受。
海安栋向云华使了使眼色,通常这种情况下女人之间好说话,男人反而说不到好处。
挥了挥手,示意众人不要靠前,云华的手抚上了明镜的手背,轻声道:“明镜,听姐姐的话,你的双眼虽暂时不能看东西,但祖师、祖师母的本领大着呢,回宫以后说不定能有法子。所以啊,你得先把心放宽,才能有重见光明的那一天呀。”
“你在开玩笑么?”与平时绝不一样,明镜冰冷地说道,眼睛却一动未动,“我人是你救的,你精通医术怎会不明白我的眼睛不但已再难恢复,就连仙人也做不成了。”
云华一愣,之后无论怎样劝说,明镜只是不理不应,只好向乔小七摇了摇头。
哗啦,从墙上掉落下来一块碎石,乔小七顿觉晦气。这种场合他是头一次碰到,安慰熟悉之人已是十分费劲,这次轮到仅结识不到一天的小姑娘,实在让他不知如何解决此事才好,但身为幻虚宫主事人,自然要有所承担。
“明镜……”
“是师叔祖么?与你说说也好。”明镜总算开了口,可接下来的话颇为不中听:“我明镜十岁得仙缘、成了幻虚宫的外门弟子,那时以为自己终于得偿所愿,不想初时处处受师姐们的欺凌,几次都想自杀了事。”
乔小七一怔,没想到明镜会对他说这番话。
“大了些以后,那些游手好闲的男弟子逐渐开始接近我。说句实话,我明镜一个也看不上,都是些外强中干的酒囊饭袋,配不上我!但自那时开始,我在宫中的地位的确有所改观,借着那些废物的光,还可以借来内丹期的功法参详。”
“呵呵。”明镜忽然升起的激动情绪又忽然降了下去,她居然笑了起来,“区区内丹期的功法是不是根本没放在师叔祖的眼里?”
不等乔小七回答,明镜发疯般地呐喊:“你们可知道!你们!一个个不是有个好师父,便是有一副好命!我明镜不过想得到一件趁手的法宝、一本合适的功法,就被师姐们一次次罚去外门做苦役,要不是大比时正能用上我,我早就被同门整死了去喂那池子里的破鸟!”
无论如何,明镜的这几段话大逆不道,不知触犯了多少门规,乔小七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然而,明镜的话虽几近于疯言疯语,大致却是听明白了,其所遇之事就好像乔小七在含涧山时一般无二。
那段不堪的过往,若无必要乔小七不愿意轻易提及,但也不知怎的,并非是因为包子,更不是惧怕二师兄的报复,他盘坐在明镜身侧,娓娓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