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即是阴历的四月十八,大秦宝贞二十七年。李晏登基,改年号元呈元年。也就是元呈元年的四月十八日。星辰司算出是个百年难得一见的好日子,天气也是好,登基大典就选在庄严的德贤殿前。届时,大秦的文武百官全聚在德贤殿与广明殿之间阶梯空道间。
一定是个宏伟盛大的场景,可惜,除却必要的宫女,宫内的女子皆是不得参与的。连翘与小婵更是没有机会一睹风采。
皇宫皆是有座大大地花园子,先前在云尚娘亲也是带她去看过云尚皇宫里的花园。比傅南王府的前院不知要大上多少倍。小婵亦是陪着去了,当时还小小的赞叹好大。可是如今比了大秦的后花园,却真真是上不了台面。比整个傅南王府还要大。
正是春暖花开的季节,满满的都是花,鲜红的芍药,浅紫的蔷薇,还有形状种类各异的惠兰花。一簇簇的开在高砌的砖墙下。牡丹的颜色最是多,粉紫黄白蓝,应有尽有。各味的花香混在一起,都分不清究竟有哪些花香了。
还有才种下不久的美人蕉,绿绿的枝叶并未舒展开得样子。想来皇宫的赏花倾向都是一样的,尽是些大朵大朵的娇嫩花朵。寻常家里的小花小草定是见不着的。
宫里不仅有着娇艳欲滴的各色花朵,弱柳扶风娇艳似花的女子自然亦是不会少。比如现下一身青黑胡人女子装扮的长平身侧的这一位。
着了一身白中带蓝的牡丹色连身裙,裙摆千叠,白色的绣花小鞋随着她轻盈的步伐若隐若现。綄的是繁复的坠马髻,用了许多细细小小的银钗定住,只在右耳侧插了支金流苏坠玉石步摇。
连翘瞧着那金流苏步摇极规律的晃动到她跟前。扑鼻而来的一股幽香,竟将满园的花香全盖了去。
她倒是先向连翘托收轻轻的行了一礼,低眉笑道:“想来这样貌美可人的女子便是云尚远道而来的亦乐公主了。辰媛见过公主。”
真是会说话,连翘笑着回了一礼,问道:“敢问小姐是...”
长平在一旁露了对连翘不肖的样子来,“她就是梁大将军的长女。”又冲连翘得意的笑道:“也即将是大秦国的皇后。”
小婵悄悄伏在她耳边道:“就是李晏母妃死后住过去的那个大臣的女儿。”哦,原来是大秦武将的嫡长女,李晏未来的正室..连翘神情微微僵住.他的正室...她觉得心里突突的有些难受,却还是勉强露了欢喜的笑,“那亦乐先在这里恭喜了。”
辰媛也不说话,立在一旁淡淡地笑起来。眼神偷偷打量连翘。倒是长平趾高气昂的笑起来,“我说亦乐姐姐,本公主听说,云尚也是要改朝换代了,原本姐姐是被送来和亲的,这大典还未开始,我父皇便倒下了。册封的大礼自然就做不得数了。”
长平又走近连翘一步,声音不高不低的道:“姐姐身份可真够尴尬的,姐姐可怎么办是好?”连翘原就为此事烦心,一时间确是有些不自在。是啊,她是以什么身份待在大秦呢?
“有什么尴尬不尴尬的。”
声音从身旁的花丛间传过来,一名头带镶紫玉华胜的中年女子,在两名宫娥拥扶下从蔷薇与牡丹的空隙间缓缓行来。
长平立刻撇了辰媛跑过去,“姑母!”辰媛也是立刻转身规规矩矩行了个托手礼,“见过长公主。”
原来是大秦先帝的嫡亲姐姐,亲硕长公主。连翘虽未见过,这几日也在宫里听人提起过,她年轻时生性开朗,嫁了个头名状元,本该是和和美美的幸福日子,可惜没几年驸马便病逝了,她两岁的儿子也是同年死的。当时受了很大的刺激,几乎发了疯,后来清醒了,脾气便的万分坏。
连翘低眉托手,稍稍屈了膝,“亦乐见过长公主。”
长公主手都没有动一点,看也不看众人,只冷冷道:“公主代表云尚来和亲,自然要做大秦皇帝的妃子。”
连翘还未说话,长平便插道:“可是父皇不是已经...”话没有说下去,大家都知道后面的意思,先皇已经死了,哪里还要增加她这个妃子。
长公主继承了大秦皇室的纯正血脉,虽说比连翘要年长两轮,这般大的年纪,眼尾嘴角瞧上去却几乎不见明显的褶皱。她嘴角轻轻提起来,“公主是要做我大秦的皇妃,你父皇自然没有这个福气了。”
长公主又向前行了两步,眼睛在辰媛脸上上下打量,“但当今大秦的皇帝不是晏儿吗?”
“三...皇帝哥哥?”长平仿佛不能置信,声音一下子拔高许多。“姑母是要她给皇帝哥哥做妃子?”
连翘也是被她骇了一跳,李晏?这个名字,这个时候听起来,叫她心里不觉有些矛盾,如果是李晏...她心里又是“噗噗”跳动着,那声音她自己仿佛都能听的见。
她觉得自己的脸色一定不太正常,一抬眼就是辰媛探寻的眼光,长公主轻轻瞟一眼辰媛,“不是本宫要,是大秦要。”
辰媛眼神从连翘脸上移开来,却是面不改色的样子,脸上仍含了浅浅的笑,拿手抚了抚腰间扣的纯白腰带上的玉扣。却是紧紧攥着。
长公主面上不禁微含了讥讽,“作为未来大秦的一国之母,你没有什么话要说吗?”
辰媛抿了抿唇,依旧是温柔的笑,“辰媛哪里有说话的权利,万事当以大秦利益为主。”
长公主却是更加不高兴的样子,看也不看她。
“还未执凤印呢,就带了一股子皇后娘娘的傲气了?”
辰媛立刻没了笑,低了头,声音也是低低的。“辰媛不敢!”
“敢不敢你心里知道,你以为你装得贤良淑德,就是真的母仪天下了?”长公主低低的从鼻腔里哼了一声,“还不是因为你爹爹把揽重兵,晏儿不得不与你大婚。你还真以为晏儿喜欢你了?”
辰媛被长公主一番话说的满脸通红,却只依旧低着头,甚是怯怯地站在一旁。视着楚楚可怜。
看样子长公主甚是不喜欢未来的皇后,她这样说辰媛,连翘在一旁也是惴惴不安。原本她就没有说话的权利,现下更是不敢开口了。
气氛已经冷下来,连长平亦是知道情形不太对,安静的在一旁左看右瞧。长公主却又突然笑起来,“本宫近来精神不太好,哪里说的不对,惹了你们生气,可不要计较啊。”
辰媛闻言,脸色渐渐转正,生生扯了个僵硬的笑,“哪里敢生长公主的气。”
长公主又立刻把脸拉的老长,“哦,你的意思是说,本宫确是精神不大好,开罪与你了?”她又讥笑道:“可亏得你胸怀宽广,不与本宫生气啊。”
辰媛原本脸色已经有了缓和,闻言几乎要作势哭起来,“不是...”张了张嘴,不知接下来要说些什么了。她之与长公主,是说什么,错什么。
长公主撇了撇嘴,似乎是累了,又似乎是失了兴致,恹恹道:“本宫原想亲近亲近鲜花,开心开心。不想倒惹了一身的气。”
此时方才想起还有个连翘一样,过去颇为亲切的拍拍连翘的手,“本宫听闻公主闺名连翘,这宫里虽没有连翘,本宫倒也见过那花。人却是真真比花要美上许多。”
连翘简直受宠若惊,慌忙微微叩首,“谢长公主夸赞。”
辰媛亦是看过来,只拿眼角微微瞧着她,唇角几不可见地吊了起来。仿佛是不屑。
长公主微微点点头,放了连翘的手,转了头对远处的长平道:“长平,你也不小了,是非要分得清楚,什么人该亲近,什么该远离。总不能叫姑母一一给你列出来。”
长平低低回了个是,长公主也不去看立在身后的辰媛,便神情淡漠的转过头,“环儿莲儿,扶本宫回宫。”
两个宫娥跟着长公主渐渐走的远了,长平才过去拉辰媛的手,“你不要生气,姑母就是这个脾气。”
辰媛朝长平牵动嘴角,看着长公主离去的方向,怎样都笑不出来了,努力压住了上涌的怒气。眼睛轻飘飘从连翘脸上划过。最后落在身前的一株牡丹上。
虽然时间短,可是连翘分明瞧见她从她脸上一带而过的神情,带着抹不掉的敌意。不知是对长公主还是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