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夕阳只剩最后一丝余晖的时候,一直仰头默默落泪的宛凝才找回了自己的思想,摆正姿势,揉着那早已酸楚得没有知觉的双腿。在山中习武这么多年,宛凝真的早已忘记自己原来还有这么多的泪水。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马蹄声响,还未及回头,便听到了十四阿哥的声音:
“你这个丫头,找了你一下午,怎么一个人躲到这里偷清闲来了?白白让人着急!”
声音未落,人已经来到了宛凝身边,她只好用那双酸痛的腿勉强撑着自己站起来,刚要请安,腿便打了软要跌倒,一旁的十四阿哥马上伸手扶住,宛凝的手顺势抓住他的胳膊,勉强站好,低着头给他请安,十四阿哥疑惑的低下头,探究着她的神情,看到那脸颊上得泪痕,惊讶的问:
“你哭了?”
嚎啕了一个下午,怎么也不可能敷衍得过去。十四阿哥研究着宛凝的脸,再看看她的腿,仿佛明白了什么似的,顺势将她扶坐到地上,而自己也席地而坐。俩人并肩坐在山坡上,各自发呆,太阳即将下山,此时的空气最好,许久后,十四阿哥深吸几口,然后对一旁的宛凝说:
“璃儿,我问你,你是喜欢我十三哥的吧?”
听到十四阿哥突然的问话,宛凝猛地抬起头望着他,十四阿哥一看到她的表情便苦笑了几下,然后随意的用手抚摸着那些随风摇曳的草:
“那日在帐中我就看出来了,十三哥晕倒在你怀里的时候,你的眼中有着不同于奴婢对主子的敬畏,更多的是惊讶、恐惧和…不舍。”
原以为是四阿哥特意查了宛凝的身世,现在才知道,根本就是自己如此得不善于伪装感情,如果真的是这样,更是不能再继续守在宛凌身边,那不是保护她,而是害她,害阿玛和额娘,害整个尚书府。心底深处的情感如此轻易的表露,宛凝不禁懊恼的揪着身边那些小草,十四阿哥望着她,叹了口气:
“你知道吗?我曾经去找过十三哥…我向他…要你。”
宛凝猛的抬头,诧异的望着十四阿哥,难道……原来就是因为这样,十三阿哥那天才会说出那番话,十四阿哥不理着继续说:
“当时他没有答应我,表情好像在和自己赌气一般,我隐约觉得他其实也是在乎你的。可昨日不知为何,他突然跑来跟我说,他不可能把你给我,我不解的问他为什么,如果一个尚书府的陪嫁丫鬟可以嫁给皇子做侧福晋,应该也是一种赏赐吧?可是十三什么理由都没有说出来,只是肯定的告诉我他不许。说完他就跑掉了,弄得我……”
“请爷息怒,是奴婢回绝十三阿哥的。”
“哦?”
“十三阿哥曾经跟奴婢提过,但…奴婢不想嫁入皇室。”
“为什么?”
“无论是从教养还是身世上来说,奴婢都没有资格,不敢高攀皇室。”
“就这么简单?”
宛凝轻轻的点点头,却不敢看他,十四阿哥仔细探究着她的神情:
“我看,是因为你爱上了十三哥吧?”
宛凝连忙摇头:
“不是的,奴婢只是丫鬟一个,怎么能爱上十三阿哥,爷您可千万别乱说啊!”
如此慌张的神情和紧张的解释,十四阿哥竟不自禁的笑笑,探过身说:
“你干吗这么紧张?这么急着解释?”
说完,他竟掉转头不再理会。宛凝从一旁望着他的侧脸,高挺的鼻子,年轻的脸庞,没有十三阿哥的儒雅,又不似四阿哥那么冷酷,十四爷有的只是朝气。如果从这个角度望过去,他还真挺英俊的。和他在一起,仿佛又回到了从小习武的山中,不会紧张,不会担心,可以随心所欲,心里是轻松的,在宫里难得能有这样一个人如此坦诚相待,想到这里,宛凝不禁开口说:
“爷,您孤单吗?”
“呃?”十四显然一愣,不自在的问,“你这么问,做什么?”
“爷,如果我告诉你一些事,你可否为奴婢保密?”
十四回头看向宛凝,有些傻傻的、愣愣的,看着他的神情,宛凝反倒松了一口气,望着天边渐渐消失的夕阳说:
“爷,奴婢本不是尚书府谙达的女儿。奴婢自小就一个人跟随着师傅和师母生活,虽然他们对我像父母一般,但奴婢总是孤单一人。”
“你的阿玛和家人呢?”
“他们在京城的家中照顾其他的孩子。”
“你家孩子很多、家境很困难吗?为何偏要把你送上山习武?”
“坦白说,我也不清楚。自我8岁时出事后,我仿佛就丧失了以前的记忆,又或者,是我不愿意再去回忆。我只知道,上山之后,每年阿玛都会上山看我一次,但我却从未再见过我的其他家人。”
“所以你孤单?”
“不,那个时候,我和我的雪影常趁师傅不注意的时候跑到山后去玩,那个时候,蓝天白云、绿地小花都是我的朋友,所以我不孤单。”
“那…是说你现在孤单了?”
“爷,你难道不觉得,皇宫就是四面墙,而皇子的身份就是一个盖子,每一个人都被困在其中,周围暗藏着各种杀机、阴谋,在这里,你没有朋友,因为不敢有人和皇子做朋友,有的只是拼命提高自己的实力,在错综复杂的争斗中努力保护自己,这样的地方,能不孤单吗?”
此时的天已经彻底暗了下去,在黑暗中,宛凝看不清十四的表情,只听到他略带沙哑的声音问:
“难道…他不能保护你吗?”
宛凝嘴角噙着苦笑摇着头:
“十四爷,爱一个人是幸福,爱上一个不该爱、不能守的人,却是痛苦。而我,本就不该出现在皇室里,所以我更不可以爱上任何一个人。”
“……”
“爷,如果在这个宫里选择交一个朋友,你会选择谁?”
“什么意思?”
“爷,如果要奴婢在宫里选择一个人做朋友,奴婢会选择您。”
“为什么?”
“奴婢也说不清,或许是因为爷没架子吧,平易近人,和爷在一起,感觉像是回到了山上,不用小心谨慎、瞻前顾后,人会很轻松。”
十四阿哥将头转向我,轻轻的说:
“如果说这些是我的优点,那…为什么你爱的那个人,不能是我?”
宛凝听到这话,心竟意外的发起了酸,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一旁的十四。她只能结束这个话题:
“爷,估计回到京城就没有时间再教奴婢使火枪了吧?”
“嗯,是啊,回到京城……”
十四阿哥接下来说了什么,宛凝并没有真的听进去,只是望着他的脸,他的眼睛没有十三亮,他的唇不似十三那样薄,他的眉没有十三的黑,他的笑没有十三的温暖,他的声音没有十三的有磁性…可是,为什么自己会一直拿十四阿哥去和胤祥比较呢?
“璃儿?璃儿?”
“啊?”
十四阿哥将她从那堆问题中解救了出来,对于宛凝这种神游的表现也不知能说些什么,只是苦笑着摇摇头,对她伸出手说:
“走吧,我们回营地去,山里夜风凉,再晚的话,你的身子就受不住了。”
说完,十四阿哥翻身上马,再把她拉上马背,俩人就这样共乘一骑,回到了驻地。远望那些灯火,宛凝突然想起了什么的对十四阿哥说:
“十四爷,有什么方法可以喝醉?”
十四低头看着她,诧异的问:
“你要干吗?”
宛凝也知道问的突然,讪讪的说:
“也不是,主要是……”
“不用回答,如果是你自己想喝,明天皇阿玛会宴请蒙古各部落首领,那个时候,应该会有很多酒。”
“真的?那你们…呃,我是说皇上设宴,皇子们是不是也都要陪席的吧?”
“嗯,明天我们都要陪皇阿玛去狩猎,晚上自然也是要一起出席的。”
“哦……”听到这里,宛凝的心里升出一计,忙对十四说
“爷,明天晚上能不能行个方便,让奴婢把十三爷扶到福晋的帐中?”
“什么?”
宛凝抬头望着十四,他也若有所思的回望着。不管回京后自己该选择怎样的离开,这件事还是必须得做,看着宛凝坚定的神情,十四阿哥似乎明白了什么,许久之后他点点头:
“好,我答应你。”
“谢谢十四爷!”
看到宛凝的笑颜,十四阿哥的嘴角也扯出一丝笑容,此时俩人已来到驻地边,越来越多的侍卫在巡逻,宛凝忙从马上跳下来,对十四爷福福身:
“明天奴婢等爷的消息,天色不早了,爷慢走!”
十四阿哥也见到周围的侍卫,点点头,收敛了之前和她在一起时的随意轻松,点点头。就当宛凝转身要离开时,却又突然被他叫住,十四阿哥跳下马,随即便有侍卫过来牵走了那匹马。十四走到宛凝身边,俯在耳畔轻声说:
“爷交你这个朋友了,许诺了,就不可以反悔!”
说完,十四阿哥就转身离开了。望着十四阿哥的背影,宛凝笑笑,向自己的帐中走去,心里还在盘算着明天的事情,想到要亲手安排十三阿哥与福晋的洞房花烛,她的心还是会莫名的绞痛。可宛凝也同样知道,这就如同十四阿哥教她的火枪一样,铅弹上了膛,必须射出去。走回帐篷,宛凝和衣躺下,闭上酸楚的眼,陷入沉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