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五台山上的秋霁居,宛凝将自己锁在踏月轩一连几日。师傅和师娘虽然很是担心,但却没有硬逼她说些什么,一如既往的照顾着她的日常生活。当她再从踏月轩走出时,已是七日之后。宛凝奔到马厩,拉出她的雪影,飞奔上马,策鞭而去。她究竟在哀痛什么?是因为不能和所爱之人厮守,还是因为孪生姐姐宛凌对她的恨?亦或是阿玛为她决定的未来?七日来,宛凝终于可以摘下面纱了,却再没有那双深邃的双眼来注视,她想要埋头在床榻间痛哭,却已不再有那些纷飞的眼泪。记得在宛凝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的第二日傍晚,师娘曾在她的门前低声说:
“璃儿,人生在世皆如此,忘记该忘的,怀念该念的,即使再无奈,也总还是要面对明天的。虽然我和你师傅并不清楚你此行的一切,却也会因你的心酸而难过,你在这个世界上并非一人,何不振作面对?”
连师傅师娘都会因宛凝的心痛而难过,可她的亲生父母呢?这或许才是宛凝真正悲伤的原因。策马扬鞭中的她,终于落下泪来。她不去理会,任由雪影带她往山顶奔去。宛凝知道,这将是最后一次,从明天开始,她不再拥有那些看似高贵的尚书府格格身份,她只是一介草民,只想在这深山中老死一生。平复心情后,宛凝又恢复到未下山之前的生活,只不过将更多的时间投入到练功中。
秋霁居是宛凝的师傅和师娘退隐江湖之后盖起的院落,这里有三套院,最外面宽阔的院子就是师哥和宛凝自小跟随师傅习武的地方,偶尔师娘会在这里晾晒衣服、五谷。第二套院有她和师哥的房间,还有一间俩人共同拥有的书房,最后一个套院就是师傅师娘的房间,以及师傅的书房。说起师哥,宛凝倒是也有很久没见到他了。自宛凝8岁上山那年,师哥楚文斌也才10岁,这些年他们几乎都是在一起生活的,每次师傅检查他们练武的时候,师哥和宛凝对打时都会手下留情;每次宛凝没有写完师娘要求的字帖时,也是师哥帮她打补丁的。在宛凝下山陪宛凌大婚之前的几个月,他便出去“游荡江湖”了,而宛凝这一去也是几个月。师哥对宛凝来说,就像哥哥一样,在她8岁落水之后便不记得那些事之后,他和师傅师娘就像她唯一的亲人,弥补了她的生活欠缺,也让她没有时间再去回忆那些过往。巧的是,宛凝回到秋霁居的一个月后,师哥便回来了。晚上,宛凝帮师娘端出一桌丰盛的菜肴,看着师傅和师哥对饮,她真的有一切又恢复往昔的感觉,只是她知道,心底漏掉的那一块,是怎么也补不上了。
日子很快的就过去了,平淡似乎冲散了所有的怨恨与不舍,宛凝愈发觉得自己的心静如止水,甚至萌生出了出家为尼的念头,只可惜当她在晚饭的时候说出来的时候被师哥狠狠的赏了一掌,被师娘那立刻涌出的泪水吓了回去,而那高深莫测的师傅则默默的看着她,直看得宛凝心慌得很。师哥每年都会有那么几个月下山去处理他的事情,而宛凝则依旧没日没夜的埋头于武功,拼命的练习着师傅教给她的剑术,甚至还开始用箫为剑。两年的平淡生活岂料却被一封家书打破。回到山上以来,宛凝从未和家中有过任何联系,他们似乎也无意和她再有瓜葛。可如今收到家书,却似在指责。额娘说的委婉,宛凝却看得明白,宛凌和胤祥的感情在这两年里似乎并不那么幸福,虽曾有过喜讯却也因莫名的原因而失去,从那之后直至今,宛凌都未曾再有音讯,只是将一个庶福晋的女儿收到屋里抚养。虽然宛凝远在山上,京城的人却仍认为是她的错,似是已经知道宛凝与十三阿哥之间的那份情,认为这影响了宛凌与十三阿哥的感情。收到这样的家信,宛凝心痛的双手发颤,这就是她的家人?!可她又能怎样?
转眼又是一个下弦月,每年宛凝的生日都会在这样的月夜度过,可在收到家书后她知道,今年的这一天,不会过得平静。晚上,待师傅师娘都休息了,宛凝便带上自己的紫玉箫飞上屋顶,坐在那里看着星星,静静的吹着箫,似乎冥冥之中又在等待着什么。午夜,一个身影悄然飘上她对面的屋顶,借着月色隐约看到他穿着一袭月牙白镶黄边的大褂,衣摆晃了几下他便坐在了宛凝对面。宛凝依旧吹着箫,不去理会。每年的这一天,宛凝都是从午夜吹到天蒙蒙亮,对面的他就会起身,望望她而后飞身而去。可今年,宛凝不能再这么做了。未等五更,她便停了箫声,望着对面诧异的他,朗声说:
“十三爷,您还记得当日答应过奴婢什么吗?”
对面没有任何声音,她顿了顿,继续说:
“十三爷,奴婢有一首诗想吟给您听。三年恩宠无所出,府中冷暖心有数;皇亲身份终会散,怎奈三人皆是苦。”
听完宛凝的话,对面的十三阿哥呆了许久,缓慢的开口:
“逃到这里,你…还是苦吗?”
宛凝没有回答,只是默默的点头。十三阿哥看着她,许久之后才转身离去。望着他的背影,我的心里涩涩的。天微微的亮了起来,宛凝牵出自己的雪影,在山间慢慢溜着,希望能借此消散一下心间的苦闷。没有目的的,雪影带着宛凝来到山的另一边,原本宁静的树林深处突然传出断断续续的声响,宛凝不禁诧异的催马上前,却发现树林尽头有一座寺庙。五台山乃是佛门圣地,寺庙多一些并不足为奇,但这个似乎有些不同。宛凝跳下马,牵着雪影慢慢靠近。这个寺庙似乎并不属于五台山的整体庙宇中,但庙中香火却很旺。宛凝缓步走入,和一般的庙宇格局一样,只是布置上显得不仅仅是一座庙宇。在西厢房的角隅,几株玉兰树下,一张方桌、几把竹椅、一杯香茶,正当宛凝不解的环顾四周时,一个僧人模样的人从主殿后走出来。他看到宛凝,显得有些意外,双手合十,低头呢喃了一句,宛凝没有听懂。看着她迷惑的眼神,僧人走过来对她说:
“请问,姑娘怎么会到这里来?”
宛凝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从主殿又走出一人,而这个人,让宛凝整个人愣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