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第二更，后面还有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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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车很简陋，几根稍微直一点的树枝，用树藤胡缠一气，有个木框子的形状，绑定在车架上，便成了一架囚车。为怕囚徒逃走，军士们又很耐烦地把囚徒的手腕、脚腕用稍微细一些的藤枝绑在木架子上。
吕会就是这样被绑在囚车里，耷拉着脑袋，四肢无法动弹分毫，浑身血污。
子画骑在马上，在囚车后面没多远的地方，看四处的地势山行。
从灵石仓出发，到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赶上侯虎的大军。
到灵石仓的时候，他和吕会各领一行军士，整整齐齐的二百人，而告别羌熙，离开灵石仓时，他清点人数，不足一百三十。
他能叫得出名字的人中，印微死于那场由吕会点燃的大火，狸颗的那一什人马，被他派往南边巡山后，就再也没有看到过。
他带着人赶上了三次大火，走散了很多人，反而是危分带着驻守东岭的人失散得最少。
为了让失散的人能够找到他，他特意在灵石仓等了好几天。
虞正赶来时，正好接到王都消息，要虞正急急赶回，子画虽不知何事，但还是派了几名军士，随虞正一同返回王都。
军士们忙着垒灶生火，他四处看了看，跳下马，把缰绳递给旁边候着的军士，往囚车走去，立在囚车旁，看着吕会。
囚车里蓬头垢面的吕会好一会儿才察觉有人在盯着他看，抬头见是王子，舔了舔嘴唇，吐出一个字：“水……”。正好身边有个军士抱着柴火走过，他叫住了，拿过军士的水囊，爬上囚车，给吕会喂了几口。
“你的一把火，烧死了亚羌一家子了。”等军士走远，他站在囚车旁，对吕会说，语气并不严厉，倒像是和吕会拉家常。
“我，我不知道下面有火油。”吕会嗫嚅了好一阵，终于接过话来。
子画道：“你和利莎是怎么回事？”
事因吕会和亚羌的羌族妻子而起，那日事起仓促，谁都没问个仔细。
沉默。这位曾意气风发的教习大人，吕国曾经的第一顺位继承人，低着头，默不作声，隔了一会儿，子画听到吕会的轻声啜泣。子画想起吕会遭遇，也是心下黯然，谓然一叹。
他听到利莎居然上吊自杀，为亚羌殉葬的消息后，很是惊讶。
他之前曾听说，羌人以母为贵，女子于夫妻之道并无讲究，完全没想到利莎这个异族女子会因为此事自杀。是羞愧，还是因为和亚羌的情感？
次日，又听到妇唐自杀的消息，和消息一起传出来的消息是，妇唐日前逼着利莎留下，不能随博隐部的人一同西走，利莎不肯，妇唐便搬出族叔、守师的千夫长唐坎，说若是不留下利莎，博隐部的人就都不能离开。
亚羌的姐姐找了亚羌，亚羌听了，并不言语。于是，博隐部便“留下”了利莎。
子画听了恍然，想半天，忽然觉得不对：这意思，是妇唐事先知道亚羌要自杀啊，怎么不劝阻？只是当事的全已死去，这疑问怕是永远成谜了。
依着羌人的习俗，亚羌应该在族中的筮比吟唱中焚于火中，将肉体还给火神蒙鬲。只是唐坎坚持，以亚羌已经归化，又以筮比已经随博隐部西走为由，安排了军士去挖墓坑，要将三人葬在一处。
按唐坎安排，工程不小，一时之间哪完得成，子画心忧战事，急着要和侯虎大军回合，对着亚羌遗体祭拜了一番，带着军士上路。唐坎倒也仗义，送了子画十匹马，又要卢保带了不少美酒美食，权作行仪。
“我后悔啊。”一直在啜泣的吕会忽然说话了，“那天卢保叫我回东岭，我若跟着回了，哪有今日祸殃！”
他看着子画，满是尘沙的脸上，被眼泪“洗”出几道泪印：“那日无事，我喝了些酒，正准备歇了，那婆娘进来了，一走进就摸着我的脸，摸我的……下面。”说完吕会“哇”的一声大哭起来，眼泪鼻涕齐下，长哭：“我不该，我不该啊！”
子画明显感觉到吕会说“下面”的时候，犹豫了一下。
看着面前大哭出声的吕会，再联想刚发兵时自信满满的教习大人，子画心中感喟：原来他看到的吕会的自信，只是流于他人之所见，并非来自骨髓的骄傲。
这人身子被阉割了，连心也被阉割了。子画看着吕会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想道。
他心里忽然清明：“你教会了我一件事。”他正眼看着吕会，对这位曾经敬仰的教习大人说。“一个人哪怕遇到再多的不公，处在再大的逆境，也不能放弃努力。”
“放弃努力，就是放弃梦想，放弃心中的辉煌！”他来回踱了几步，坚定地说：“你已经完了，而我，不会！”
按惯例，今日由林珍任斥候外探。事实上林珍已经专了斥候一职，而且能让大家都信任的只有林珍。
一路上，林珍负责斥候和探路，这里便是林珍选好的营地。子画对林珍选的营地很满意，有了唐坎临行送的十匹马，林珍的斥候之职更是运用得像模像样了。
林珍的马跑回来的时候，人没在马上。马屁股上插了一支箭，不停地悲鸣，军士牵着缰绳时，马还在不安的刨着蹄子。
风二警惕地看着马跑来的方向，并无异常，但还是紧张地对王子说：“前方怕是有事，最好先暂避一下，派人去打探好情况再说。”
子画点头，叫来危分、栗交等人，吩咐下去，要众军士在路两边的山坡上藏好行踪。
等了没多久，果然前方来了一大队人马，当头一面浅绿色的大旗，上面绣了金黄色的马，正是邛方的旗帜。邛方军队浩浩荡荡，一眼望去，怕有近千人之多。
子画暗自心惊，若是正面遭遇这邛方千人，自己手中的这一百多号人，即便个人战力再强，也不够几下冲击。便是躲避一旁，目前的情况也不乐观，这千人的队伍，一时半会也过不了，期间不能出任何一点差池。
他还在想着，偏偏这时就出了差池。
藏在对面的山坡上那匹受伤的马突然前蹄腾空，希律律一声，从藏身的地方冲了出来，蹄声得得，朝邛方的队伍冲了过去。
眼见藏身之处暴露，那边的危分和雉宣等人也不再躲藏，长吼一声“杀——！”果断朝下面冲杀过去。
这边山坡上的众军士见状，也要冲杀出去，风二连忙双手下压，低声喝到：“都别动，听我指令！”
倚着地形的优势，危分那边一路冲杀，居然略占上风。只是邛方很快反应过来，前后夹击，几乎要把危分几十号人围在中央。
栗交见下面杀得痛快，也不管风二有无指令，举起手中兵器，长吼一声往下冲去。眼见藏是藏不住了，风二不得已，高喊一声“杀！”，几十号人跟着同时喊出一声“杀”字，也颇具威势。
子画也要向前冲，被陆茂一把抱住，说：“刚才什长交待我了，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你冲下去。”
卢保站在他的身后，牵着三匹马，也没往前冲。
“风二对我说，在他们冲上去的时候，我们往那边跑。”卢保指着邛方来的方向，对王子说。
风二几十个人杀出，倒是很让邛方的将士吃了一惊，以为另有埋伏，一时慌乱，对危分等人的包围圈被瞬间冲散。
邛方一个骑在马上，将领模样的人，立马指挥士兵围上。风二等人杀入敌阵，一个个威风八面，虽然邛方的人一时不得近身，但对方人马实在太多，没多久便被邛方士兵给围得严严实实。
陆茂仍是用力箍着子画，子画站着不动，说：“你放开，我不动。”
陆茂抬眼看着王子，见王子神情严肃，便放开手，但仍是紧紧地跟着，生怕隔远了，被王子觑个空子溜出他的掌控之外。
子画走到马旁，取下弓箭，弯弓搭箭，瞄着邛方将领开弓，箭带着尖啸声朝那人射去，正是一支嚆矢。
那人听到尖啸声，本能地一闪，射中肩窝，“啊”的一声惨叫，斜斜地倒下马去。
子画没想到急忙间偏拿了一支嚆矢，倒像是要举刀杀人，先说了声“我要杀你了啊”，人不跑才怪。
他心中暗叫一声可惜，待要再抽一支箭来，一旁卢保不停地催促，只得翻身上马，双腿一夹马肚，马儿奋蹄奔跑，三人只朝着前路疾驰，远离战场便行，哪里还管什么方向。马蹄翻飞，驼着三人飞快地远离战场。
远远的听到有好多人在喊：“邛方将领死了！邛方将领死了！”正是栗交等人的声音。
子画想起这些朝夕相处这么久的战友，为着保全他的性命，正面对着一场绝无取胜可能的战斗，在战场上拼命厮杀，不知道血战过后，还有几人能活，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丝不舍。
他在疾驰中回望战场，只看见战场上刀光剑影的乱作一团，哪里分得清谁是风二，谁是危分……
灵石往北，是一片广袤的平原。子画原以为在这可以打探到侯虎大军的去向，谁知穿过平原，又进到山地，一路均无大战过后的景象，倒像是侯虎大军从未来过一般。
侯虎曾说邛方自西北而来，必会侵扰吕邑，子画记起这话，对二人说了，骑着马往吕邑寻去。
前两天，天上已经稀稀落落地飘着雪花了，挂在树枝和草丛上，地上还好，并不曾积雪，倒没如何耽误他们的行程。
子画很不喜欢骑马，尤其是长时间的骑行，双腿要紧紧夹着，实在比走路更累。
他把马缰递给卢保，下马慢慢地走。他抚摸着手中的玉策，想起订婚那日，寒嬉的三件信物中，原也有一柄玉策，只是他没有选。临别时的未婚妻含泪的拥抱，让他至今还感觉到她胸膛的温热。他心中正温柔的想着遥远的王都，却听到卢保又在拿陆茂逗趣。
这两天中，卢保发现陆茂是个可爱的憨子，一路上变着法子拿陆茂逗笑。子画知道卢保其实是在给他逗乐解闷。不过看二人来来往往的乐在其中，也懒得说破，跟着一起笑好了。
“我敢打赌，你从没到过这么北边的地方。”卢保对陆茂说。
“我分不清东南西北，我们那里，都是说左边右边。不过这里的山，和我以前见过的大不同，大不同。”陆茂四处看，并没听出卢保的戏谑意味，一本正经地回答。“还有，我不知道的事，我不和你赌。”
“太阳升起的方向……”
卢保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陆茂抢了过去：“是东边！”陆茂得意洋洋地说。“这个我哥哥从小就和我说了。”
“那我打赌你分不清左右！”卢保忍住笑，很认真地对陆茂说。
陆茂顿时不服气了，正想说，忽然住口，狡黠地一笑，问：“赌什么？”
卢保眼睛斜望着天，食指在下巴上点了几下，像是在思考，口中喃喃道：“赌什么呢？”
卢保作势半天，夸张地做了个忽然想到的神情，对陆茂说：“就是赌你分不清左右啊！”
“赌就赌！”陆茂睁大了眼看着卢保。“我是问你，赌什么？”
“不是说了吗，赌你分不清左右！”卢保一脸我都说得这么明白了，你居然还不知道的样子，看着卢保，表情认真。
“我知道你是说赌我分不分得清左右！”陆茂也认真起来，也是一脸不敢相信的神态，心中只怕在想：我已经说得够明白了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呢。“那就赌啊，你说，赌什么？”
子画看这二个憨子，哈哈大笑。卢保见王子开心，心下得意，说：“我已经说了好多次了，我赌你分不……”
卢保话没说完，路边的小林子里一声接一声的“喔～嚯！”，此起彼伏，接着从林子里钻出二十来人，把子画三人围在中央。
“喔嚯”声起时，子画已青锋在手，陆茂也抽出双刀，卢保动作稍微慢点，等那帮人围拢来时，也抽出了剑，紧张地看着来人。
这是一群山里的野人。子画观察来人，迅速得出结论。每个人都衣衫褴褛，只有一个人的手上是铜剑，子画还注意到这把铜剑刃口有缺。其余的人都是木棍，或是长棍的前端扎着尖石。
“这个，我的！”手持铜剑的人指着三匹马说。
看样子他是这一群的头人，把三人围在中央后，便把他们当做是到手的猎物了。
“这个，”他指着陆茂，对身边的人说，“你的！”
陆茂如何受得这份蔑视！操起双刀就向头人砍去，头人挥剑挡住陆茂的左手刀，陆茂右手顺势又砍了过来。
头人身边的那人“哇呀呀”一声，挥着粗木棒，朝陆茂右手劈下。陆茂只得收手，才退了半步，无数长的短的木棍便朝着陆茂身上、脚下搠来，子画想要相救，却哪里来得及，眼见着陆茂后退不及，“啪”的倒地，被头人用剑指着咽喉，动弹不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