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往事
许久，泪痕未干的叶慧幽幽的道：“他是我的亲叔叔……。”
“亲叔叔……？”易凊之有些诧异，他想到了叶天成会是叶慧的族人，却没想到涪州大牢一身伤痕的“同窗”竟然是叶慧的亲叔叔，“你是淮山国公主，那他岂不是……。”
“忠毅王。淮山国唯一的郡王。”
叶慧擦干了眼泪，低下头，梦呓般的低语，像是说给自己听。
“淮山国不是皇朝，只是一个郡国，叶家也不过是一个王室。虽然说比不得北周南楚，但有着叶家老祖留下的荫庇，除淮山国国王是亲王外，淮山国王室可以随意的分封郡王，这点是北周南楚也都承认的。
叶家的人丁不旺，父亲就只有叔叔这么一个兄弟。爷爷病逝时把王位交给了父亲，叔叔被封为郡王。那个时候叔叔还年轻，也没什么不满，一心帮助父王治理淮山国。
母后在生我不久后就去世了，父王又娶了三个王妃，还是只有我这么一个女儿。父王很失望，将希望都放在我身上。所以我从小就跟在父皇身边学习着治理国家之类的东西，很是枯燥无味。我本能的消极反抗着，或许是因为这样，父王从未对我笑过，更被别说抱抱我之类的。
我记得那时候，我还小时候，叔叔又没有子嗣，所以对我极好。叔叔经常因为我去和父王争吵，理由不外乎是因为父王给我太多的压力之类的，但每一次都是无功而返。
后来叔叔索性也不和父王吵了，只是一次次的带着我玩耍。看着父皇的黑脸，我们叔侄却是笑个不停。”
叶慧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嘴角微微上翘，浮起苦涩的妩媚，黝黑的双眸中闪烁回忆的幸福。
“再后来，弟弟出生了，父王把希望放在了弟弟身上，对我宽容了很多，常常对我笑，也常常抱着我，带着我玩。那时候年幼不懂事，加上叔叔又住在宫外，也就渐渐疏远了。
叔叔的理想很简单，他想重现叶家老祖时期淮山国的盛况。而父王治国的本事很是平平，在这点上叔叔要优秀很多，所以……，他们两人总是没完没了的争吵。大概是在弟弟出生后不久，叔叔和父王狠吵了一次。没人知道他们之间说了什么，只是最后叔叔摔门而走，父王砸了书房。
从那以后，叔叔再也不和父王吵了，只是安静的做着本分内的事情，再也不多说一句。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叔叔再没笑过。
那个时候，锦阳国刚刚从南楚独立出来，忙于内政，两国之间的边境还算太平。后来锦阳国想要扩张领土，他东面是强大的南楚，只好将目光放在了淮山国。
两国的第一次战争是在七年前，那次淮山国胜了，锦阳国被赶出了淮山国的土地。很多人包括叔叔都主张乘胜追击，却被父王否决了。最后，叔叔在两国交界的赤龙峡屯兵，建立了关隘。
赤龙峡是两国之间最容易通过的地方，是锦阳国进攻淮山国的必经之路，对与淮山国来说是个易守难攻的好地方。守住了赤龙峡，锦阳国对淮山国就没有威胁。谁料想……。”
叶慧神情复杂的凝视着身前的土包，晶莹的泪花再次溢出秀目。
“谁料想，我的这位叔叔竟然对锦阳国交出了赤龙峡。赤龙峡守军不站而降，十数万锦阳国大军从赤龙峡进入，大军直奔我淮山国国都鸣玉府。父王带领一万三千禁军血战七天，最后鸣玉府陷落，父王身死殉国。叔叔从那时起就不知所踪。
万幸，叶家老祖保佑，恰逢我带着弟弟微服涪州，才逃过这场劫难，给叶家留下一条血脉。”
看着叶慧渐渐坚毅的目光，易凊之轻轻摇头。这叶家血脉是留下来，可是这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却说不明白的。
叶慧这番话虽然平淡，但这席话的背后不知道隐藏了多少的风起云涌，王室辛密。叶慧没说，易凊之也没问，但稍稍对家国天下的概念有些了解的人，都不难推断出这滩浑水的深度。
但是，听得出来，叶慧心中虽然矛盾，但她从未真正责怪叶天成。这番诉说中，叶慧从未对叶天成使用叛贼之类的称呼，从始至终都是一口一个叔叔的叫着。而她的这位叔叔，此时就躺在她眼前的这抔黑土之下。
“他是我除弟弟外，唯一的亲人了。”叶慧静静的看着易凊之，泪水悄悄的滑落，语气中说不出悲恸萧索和柔弱。
相似脸孔让易凊之想起不知身在何方的女友，心中一痛，轻柔的伸出手臂，落在叶慧的香肩，温柔引领着她靠在自己的并不宽阔的肩头。
“不如意事常八九，哭吧，别委屈着，哭出来就痛快了。”
叶慧伏在易凊之的肩头，鬓角散落的乌黑的秀发遮掩了她清秀的面颊，悲恸的呜咽声轻轻的回响。
“我努力的找到叔叔，只是想问他叶家镇国之宝的下落，我不想叔叔死……”
“唉……。”易凊之轻轻拍拍叶慧的较弱的肩膀，“做错了事总要付出代价，他用性命偿还了愧疚，勉强也算是求仁得仁，你也就不要再想了。”
“这是我最后一次哭。我清楚，泪水重建不了淮山国。”
是学会坚强了吗？还是不得已扛起她本心中并不愿抗下的负担。偌大一个国家，在敌人铁蹄之下，已经千疮百孔。“复国”两个字说来轻巧，又岂是简单的？她瘦弱的肩膀真的能负担起这样的重任吗？她不过是一个双十年华的女孩而已。
易凊之远眺天边的一抹鱼肚白，听着耳边渐渐细微的哽咽声，猜测着肩头女孩是在柔弱的外表下隐藏着刚强，还是在强颜坚持。
他分不清坚强和执拗在身边女孩身上的区别，他有心相助，但是却不知道明天是否能睁开眼睛的绝症患者究竟是拖累还是助力。
况且，除去肩头女孩之外，淮山国并没给他什么好的观感，说是如同陌路还是谨慎的说法。
萍水相逢之后的长叹一声，转身间，还是遗忘在江湖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