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渐笼罩了兰都,白日里繁华而热闹非凡的街道逐渐寂静下来,忙碌了一天的人们回家歇息,一家老小其乐融融的围坐在桌边吃晚饭,一点昏暗的灯光映下一片片剪影在窗格子纸上,透着一丝丝独属于平凡百姓的温馨。静下心来,会听见一两声犬吠或是家禽偶尔的鸣叫,在认真些,也许还会听闻那一户户灯光下传来的老人的笑声,稚子的闹声,妻子与丈夫之间平淡而充满关怀的对话。总之,一切的一切,无不透漏着夜晚所带来的舒适与平静。
但也有刚刚热闹起来的地方,那些只适于夜间活动的人们,在华灯初上的时候,渐渐苏醒过来。一条溢满了脂粉香气的街道,灯火辉煌,临街的楼宇窗门洞开,有身姿美妙的女子倚窗而立,露出涂着脂粉的脸庞,在初冬的时节穿着薄而透明的纱衣,挥舞着手绢,笑容妩媚的招呼着街上每个来往的恩客,引得调笑与之娇嗔。
在这条热闹花街靠里一些的地方,前些日子新开了一家青楼。本来俗气的春花院被改了招牌,换了铜字鎏金的四个大字,国色天香,而楼上敞开的窗户也并没有风尘女子做作的勾引,只有浅色的纱帘迎风微微飘动,夹杂着一丝不同于香脂的气味,淡淡的撩动着过往人们的心。
几个服饰浮夸的公子商量了一下,举步走进国色天香,立刻有两位身着嫩粉色裙衫的女子袅袅行来,风情万种的行了一礼,柔而不媚,脸上清浅的微笑恰到好处,“奴家柳儿,小云,见过三位公子,秀场要开始了,请三位公子移步花满堂。”
几个花街的常客见多了风骚的青楼女子,此时看面前的两个女子温温婉婉,不卑不亢的样子倒是让人不去注意她们平凡的长相,而是感到别样的气质。几人不由得愣了愣,收了脸上猥琐的笑容,把十五两银子放在当前一个女子手里的托盘里,顺便摸摸柔嫩的小手,引来女子淡淡一笑,然后随另一个女子引领,走到大堂里寻了位置坐好。
大堂里人还真不少,真想不到会有这么多人乐意花这些大头钱,要知道,一人五两的“进门费”,整条花街上的青楼里可没有这么贵的,这还只是大堂里的价儿,要是楼上那豪华舒适的包房,价格指不定贵成什么样子呢。
三人见大堂里有不少衣饰华贵的人,又瞄到认识的公子哥儿,平日里荒淫的要左拥右抱的纨绔子弟,此时竟一个个的正襟危坐,时不时轻声对话,丝毫不会扰到堂里清幽的古筝乐曲。三人收敛了调笑的心思,任娇美的丫鬟端上茶水点心,拿出平日里应付老爹的正经劲儿,端着茶杯做品茶状。
尹君伊坐在二楼的包房里,饶有兴趣的看着楼下众人,时不时拈起一块儿糕点,细细咀嚼。
“少爷,这是厨房里的阿香蒸好的虾饺,说是少爷前些日子念叨了,今晚做给少爷吃。”浅绿色眀衣的女子俯身给尹君伊斟茶。
“云端,秀场都要开始了,你还不去换衣裳马?”尹君伊用小巧的银筷夹起一只虾饺,咬了一口,含糊的说,“我可和丽红打赌了,你要是输给风铃的话,本少爷就得亲自下厨给她做蛋糕···”
名为云端的女子抿嘴一笑,明艳不可方物,“真不知道少爷你哪来的这些莫名其妙的词儿,听着古里古怪的。”
尹君伊感叹着阿香的手艺,吃了一个虾饺后,又夹起一个,心道:这水平,都快赶上尹府的吴伯,想不到阿香年纪轻轻,瘦瘦弱弱的,手艺这么好,真是让我捡到宝了。
云端温柔的看着尹君伊眯着眼睛吃虾饺,“刚刚柳儿上来传话说,又来了几桌客人,虽然花满堂里坐满了,可绢花没几个人买,不知道如何是好呢。”
“是吗,”尹君伊放下虾饺,任云端给她擦拭嘴角,“也没什么好惊奇的,卖不出去也属正常,那些人都不知道买了绢花干什么,这样,你去找水香,让她在后院寻几个差不多的小厮,假扮成公子摸样,然后···等开始了,他们自然会主动去买的。”
云端应了声,要出去叫其他人伺候少爷,尹君伊摇摇头,“不用叫人了,我想安安静静的看一会儿。”
云端轻声合上门,心里欢喜,能和少爷亲近让她感到很幸福。而这种感觉,在两个月前,可是想都不敢想的。
那时的云端还不叫这么高雅的名字,春花院的妈妈给她起了个花名叫媚儿,作为院里姿色上等的她,每天被妈妈逼迫着接客,冲她来的客人还不少,可尽管如此,没有靠山,楼里女子又多为平庸的春花院,依旧面临着倒闭的危险,妈妈正准备卖掉春花院,这时,一个名为乔逸的年轻人来了,满身风华,清丽绝俗的脸庞和高雅柔和的气质,让身为女子的她倾心不已,只是自己这满身的肮脏又如何配得上那干净如莲的人儿呢?若能随侍在他左右,真是几世修来的福分。
乔公子买下了春花院,把楼里一众女子好好打量一番,作为春花院里的头牌,云端对男人的眼神再了解不过了,可这位新主人看向她的眼神却不是她熟悉的任何一种,没有****,没有贪婪。
“你叫什么名字?”公子开口,声音低沉悦耳。
“回公子的话,小女子叫媚儿。”明明阅尽男人,却在他的打量下面红耳赤。
“媚儿啊,”他皱皱眉头,“不好听,你以后就叫云端了。”
就这样,乔公子买下了春花院,也买下了楼里一众可怜女子的身家性命。此后的两个月里,乔公字亲自教她们如何做一个有尊严的人,谁能想到风尘女子的尊严呢?可有公子这样的珍惜与爱护,再卑微懦弱的人都学会直视别人的目光。
公子总有许多奇奇怪怪的点子,虽然她一介青楼女子不懂公子的想法,但她总是努力做到最好,只为他那赞许的目光能多在自己身上停留。如今,春花院里的装饰摆设与以前大为不同,少了那些**浮夸,多了一些高雅静谧,就连名字都是充满了水墨味儿,什么国色天香啊,花满堂啊,清音阁啊,怪不得那些老爷们愿意来这儿,不过是附庸风雅罢了。入堂就是每人五两银子,本以为那些人会被吓跑,谁知这一个月来竟是每晚人满。更有许多来得晚的,拿银子也进不得堂,她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把客人拒之门外,更不明白为什么这些客人对国色天香如此执着。反正,少爷做什么都有他的道理。
“云端,云端,”她不自禁的轻念着少爷赐给她的名字,心里满满的都是酸酸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