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行了近一个月,尹君伊才远远的眺望到兰都灰蒙蒙的影子。在被扶风带走的时候,在山崖下养伤的时候,在柯府当小厮的时候,甚至在路上,尹君伊都无时无刻不期盼着到达兰都的日子,可在兰都出现在视线里的时候,心里反而平静了。
马车吱吱悠悠的行至兰都城门口,尹君伊抬头仰望,高十多米的青石城墙厚重而庄严,城门上气势恢宏的雕刻着两个大字:兰都。
“终于回来了???”尹君伊喃喃道,伸手拢拢发髻,坐在马车车辕上随着进城的人群缓缓向城门口移去。不经意的瞟一眼城墙上的告示,只见有几张纸随风飘摇,破烂的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城门的守卫用手里的长枪拦住车,例行检查。
“军爷,这里面是奴家的哥哥,害了一场大病。各位军爷莫看了,哥哥形容枯槁,莫吓到军爷???”尹君伊一身农妇打扮,身材瘦小,脸色枯黄,说话也是磕磕巴巴。
守卫横了一眼,用长枪挑起马车的车帘,探头瞅一眼,随即哼了一声,摆摆手放行。
石头吓得身子都僵硬了,黑红的脸上倒没什么变化,尹君伊掐了他一把,石头才哆哆嗦嗦的扬起马鞭。尹君伊望望转去检查别人的守卫,撩开车帘钻进马车。
“喂,怎么样了?”尹君伊推推车中意志消沉的男子。
那男子木然的抬头看向尹君伊,良久,才恍然一笑,“乔姑娘啊???”
尹君伊皱紧眉头,“李志,你看你胡子拉杂的,一副没出息的样子。早知道你根本什么都不在乎,我又何必救你!”
男子依然木然的盯着车厢的一角发呆,也不说话也没有动作。
“你就这样去见徐丽红?”尹君伊冷笑一声,“真不明白她看上你哪点了,连个男人的样子都没有。”
男子目光微微一动,听到徐丽红的名字,脸上却显现出死灰一样的苍白。又突然发出嗬嗬的声音,嘴里嘟嘟囔囔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尹君伊忽然怀疑自己是不是办了一件没好处的蠢事。想当时,她被扶风抓走之前,一直在和那个外族的原溟海在一起,遇见徐丽红抛绣球招亲,误打误撞,新郎竟是女扮男装的尹君伊。本来与徐丽红的交换条件是尹君伊假装与徐丽红成亲,然后再抛弃她,好让徐丽红有借口不嫁,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谁知没等到大堂,尹君伊就被抓走了,交易也就不了了之。
世事巧合,回兰都的途中,尹君伊竟遇到了重伤昏迷的李志,当时尹君伊本想装没看见就过去的。谁知李志在昏迷中不断重复着什么丽红,什么徐家,才让尹君伊回想起兰都的彩球招亲。随手救了李志,把剩下的易容药给他涂抹上,就带进兰都。可李志受了什么打击,竟一天到晚呆呆傻傻的不言不语,气的尹君伊想把他揪出来拿鞭子抽他。
事实上,尹君伊也确实这么做了。不过李志只是蜷缩在地上不动,任尹君伊打,倒是石头上来劝劝。
“这个样子我救了有什么用???”尹君伊自言自语,“这个样子的李志交给徐丽红,她能履行承诺吗???”
付了银两,和依依不舍的石头告别。尹君伊带着目光呆滞的李志随便找家客栈住下。
“听我说,”尹君伊努力抑制自己的火气,“听着,在客栈里等我,别乱跑,我会想办法让你见到徐丽红,但你自己出去的话,小心被徐府的人看见了,打死你!”尹君伊恐吓。
李志垂着头坐在床上,浑身散发着颓废的气息。
尹君伊眼睛一眯,“百无一用是书生,果真如此。一点儿小事就消极成这个样子,你和柳寒风可差远了。”说罢,转身踹上房间的门,那门板摇晃几下,像是在回应尹君伊的怒火。
街上依然热闹,摆摊的商贩叫卖着自己的货物,小吃的香味儿满街的飘散着,勾人食欲。穿着裙装,蒙着面纱的小姐莲步而行,身后的小丫鬟亦步亦趋的跟着。笑容憨厚的青年男子挽高袖子,露出肌肉纠结的手臂,扛着麻袋走过,惹的大姑娘小媳妇脸红的躲避。偶有梳着总角的小童穿着厚衣服笨重的跑过,手里的糖人儿散发着甜蜜的味道。
尹君伊走过街头,微笑着看着街上人来人往的热闹。转进狭小的巷子,尹君伊脚步顿了一下,不可抑制的想起那个血腥的赤色之夜,那鲜红的颜色,那利器割开皮肤的手感,至今还隐隐的影响她。尹君伊定了定神,举步往巷子里走去。
夜色渐渐笼罩兰都,一阵阵冷风吹过,带走身周的温度。尹君伊环抱着自己的身体,跺了跺脚,踩着以前堆在此处的石头,缓缓从墙上露出两只眼睛。
将军府还是没变啊,后院的守备依然松懈,并没有因为三小姐被掳而加强巡戒。尹君伊警惕的四处瞅瞅,从墙上翻身而下,藏身于一丛灌木丛后。
“王爷!”一女子的柔软的声线传来,带着隐隐的哭腔。
尹君伊心里一跳,小心翼翼的往树丛后缩一缩,心里冷笑,“运气真好,回府就撞见他们。”
“王爷!婉儿就要进宫了,求您???”尹君伊从树丛中露出两只眼睛,盯着一身雪白的尹月婉看,见她扑过去紧紧抱住里一个一身雪白的男子,不用猜,是翼王爷无疑。
“婉儿,你这是何苦,”夏离笙轻轻一叹,“你终究会是我皇嫂,本王也必须要娶娇儿。你又何必苦苦纠缠。”
尹君伊撇撇嘴,本以为那骄横的尹月娇嫁不得夏离笙,没想到成翼王妃的还真是她。不过最出乎自己意料的还是尹月婉,竟要进宫了。
“婉儿一直倾心王爷,求您了,就如了婉儿的愿吧???”尹月婉哀凄的抱住夏离笙,尹君伊睁大眼睛,也看不清夏离笙和尹月婉的表情,大概一个梨花带雨,一个满面心疼吧。
“唉,婉儿???”夏离笙一叹,缓缓把尹月娇拥到怀里,不过视线却疑惑的飘向尹君伊这里。
尹君伊吓得不敢动,唯恐被发现了。想自己受了那么多苦都不肯亮出身份,就是为了让将军府三小姐消失,然后自己想干什么干什么,要是忍了这么久,到了将军府反而被发现了,那岂不是功亏一篑?
所幸,夏离笙只是盯了一会儿,就移开目光,温声哄怀里的人儿。尹君伊暗自庆幸,幸好现在天色已暗,而自己又穿着灰色的粗衣。
夏离笙搂着尹月婉安慰良久,两人才缠缠绵绵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