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宁孝宫没多久就遇上了一队穿着素衣的宫女太监，手里捧了纸衣纸鹤，一路走一路抛洒着冥钱，走几步就喊一次：“奴才给皇太后请安——”
我问小贵子：“他们是在悼念王皇后？”
王皇后不到三十岁便离世，据说是患了怪病，突然暴毙的。本来叶凌风从小就由她抚养，她过世后，叶凌风便交还给他的生母惠妃抚养。先皇驾崩后，叶凌风登基，惠妃母凭子贵，被奉为太后，从此掌管**。
小贵子点点头：“今天便是王皇后的祭日，她仙去得早，先皇在时十分痛心，每年都会命人沿着皇宫转圈三遍，向王皇后的亡灵撒纸钱请安。皇上登基后，把这个习惯一直延续下来，并且追奉王皇后为皇太后。”
忽然一股阴风卷着白色的冥钱四处飞舞，小贵子脸色一下刷白，神色慌张，口里不停念叨：“奴才给皇太后请安……”
一直到招魂的队伍走远了，他才抚着胸口安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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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凤阳宫，李公公侯在门口，看来叶凌风下朝了。
走进大殿，他正躺在摇椅上吃葡萄。
听见我们的脚步声，他眉开眼笑地将天儿接过来抱在怀中，一边沏茶，一边跟我搭话：“刚才去哪儿转悠了？”
我呷了一口茶：“带天儿去宁孝宫给太后请安。”
他“哦”了一声，小心问：“母后情绪可好？”
我放下茶杯，摇摇头：“她身体倒还好，就是精神有些恍惚，可能受了传闻的影响，没有怎么休息……”
他闻言一下坐直身子：“什么传闻？”
小贵子在五步外吓得晃了晃身体，我笑了笑：“其实也没什么，太后听说我回宫了，总以为我会撒泼跟她闹不和，所以一直紧张。”
他放松下来：“你去探她也好，见了天儿母后兴致一定很高。”
这半年，他肯定向太后请过安，宁孝宫的氛围如何阴森，他心里一定清楚。
既然他不想说开，我也不去挑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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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初上。
小贵子刚把碗筷摆好，殿外诺兰公主的贴身宫女春桃便来求见，说诺兰公主炖了一锅补汤等皇上去文轩宫品尝。
叶凌风皱着眉头摆摆手，让李公公打发她走。
春桃俯身跪在地板上：“启禀皇上，诺兰公主说要是皇上今晚不去文轩宫，她就……就……”
叶凌风冷笑一声：“她就如何？上吊？投井？自刎？敢用自杀威胁朕，这借口已经用滥了，怎么不见她真去寻死啊？”
春桃颤抖着声音：“回皇上，这次是……真的，公主已经饮了毒药，如果皇上不去看她，她就不肯吃解药，求皇上……”
真是烈女一枚。
我推推叶凌风：“去吧，万一是真的，又是一条人命。”
第一条人命是寒洛的，当初是他亲自动手。
如果他此刻见死不救，诺兰公主便是他渐间害死的第二条人命。
他当然懂我的意思，只好站起来：“朕去去就回，你们先吃，给朕留着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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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热了三次他还没有回来，我叫小贵子把剩菜倒给狗吃，便抱着天儿回后殿休息。
小贵子出去喂狗，忽然惊叫一声，踉跄着跑回来说：“娘娘，宁孝宫那边好像起火了。”
我出去一看，果然宁孝宫方向浓烟升天，火光冲天，心里一沉，交待小贵子照看天儿，裹了大衣，叫上宫女冬梅急匆匆向西边赶去。
太后寝宫起火，原以为整个皇宫都会慌乱，急着救火救人。
然而一路上却没见到几个人，连往常巡逻的护卫都没有遇见。
虽然奇怪，我很快就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整个宁孝宫都被熊熊大火包围，刺鼻的浓烟跟烧焦味传来，到处鬼哭狼嚎。
有些机灵的太监宫女跑出来，哭叫着打水救火。
然而到底人手不够，这点水根本扑灭不了如此大火。
一个满脸熏黑的人从燃烧的大门里爬出来，我认得那是王公公，赶忙过去扶他。
他抓住我，痛苦地说：“太后……救太后……”
我让冬梅照顾他，匆忙拿过一个宫女手里的水桶，全身浇湿，鼻口上裹了湿毛巾，将湿大衣撑在身上，深吸一口气冲进了燃烧的大殿。
殿里浓烟四溢，呛鼻刺喉，滚烫的空气烤着皮肤，让人焦躁难忍。
躲着烧裂掉落的梁架，摸索着走到后殿，隐约听到太后疯癫的喊叫：“哀家烧死你……看你还敢阴魂不散地追着哀家不放……”
我赶紧走进寝殿，一个宫女满身焦黑，拉着太后哭着恳求：“太后……快走吧……火要烧过来了……”
太后一脚踹开她：“贱人，不要再蒙骗哀家，哀家偏偏不走，哀家要眼睁睁看着你被烧得灰飞烟灭……”
她一手指着寝殿西北角，那里不知为何萦绕了一些莹绿的光点，仿佛萤火虫一般，在浓烟四溢中透着诡异。
顾不了许多，我扑上去，撑开湿大衣，将太后跟宫女罩在里面，拉着她往外走。
太后挣扎着，疯狂的嘶声尖叫：“放开哀家……你们是王皇后派来的小鬼，哀家不要跟你们走……”
她因为张着嘴，吸进去大量浓烟，隔了一会儿便晕厥过去。
我跟宫女两人拖着她不敢停留，不顾滚烫炙热的空气，不管落在身上的火苗，拼命从燃烧的大门逃了出去。
一走出去，身后被烧毁的大殿便轰然倒塌。
安阳公主哭肿了眼睛正等在外面，见我们从火里出来，连连哭着呼唤：“母后……皇嫂……母后她……”
我叫她不要急，一齐把太后抬到烟少的地方，扇着袖口让新鲜空气吹过来。
半盏茶后，太后终于微微睁开了眼睛。
虽然虚弱，她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哀家终于把她烧没了……”
她在殿里的时候，提到过王皇后。
也许是对王皇后有亏欠，今天又是王皇后祭日，她心里积蓄已久的愧疚一次爆发，精神变得疯癫，竟一把火烧了宁孝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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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后，母后……”
不远处传来焦躁的声音，安阳公主招手：“皇兄，母后没事了，是皇嫂把母后救出来的。”
叶凌风身上只着了亵衣，敞胸露背，急匆匆跑过来，后面跟了同样衣衫不整的诺兰公主。
他轻轻扶着太后，回头厉声大喝：“护卫呢！这些废物都去哪儿了！”
轰隆的脚步声传来，几百护卫迟迟而来，带着水桶对着宁孝宫快被烧毁的残骸救火。
一个侍卫长胆颤心惊地开口：“皇……皇上，之前有刺客闯入，属下忙着带兵捉贼，所以……救火来迟……”
“啪——！”
叶凌风反手狠狠打在侍卫长脸上，顿时一丝鲜血顺着他嘴角流下来，侍卫长再也不敢出声。
安阳公主扶着太后提醒：“皇兄，不要管这些了，还是赶紧传太医为母后把脉吧。”
叶凌风黑着脸沉声说：“你先带母后去金銮殿休息，朕有些事情要亲自过问。”
今晚的事情确实有些蹊跷，莫名闯入的刺客，西边大火东边却异常安静，紧急情况竟无人救火，而皇上又恰巧情迷美人香闺，下榻在文轩宫，迟来一步。
安阳公主带着太后离开了，我也转身要走，叶凌风突然拉住我，轻声说了句：“谢谢。”
我看了一眼他身边坦胸露乳的诺兰公主，笑了笑：“不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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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烈的烟味过了三天才渐渐散去，晚上笼罩在皇宫上空的乌云变成淅淅沥沥的雨滴，冲洗着充斥着烧焦味的空气。
天儿趴在窗前，兴奋的伸出肉嘟嘟的小手去接屋檐滴落的雨滴，开心地咯咯笑着。
我斜倚在一旁看书，泥土的芳香传进来，整个人一阵清爽。
有人轻手轻脚走进来，小贵子刚要禀报，来人摆摆手，示意不用打扰，悄悄靠过来，抱过天儿逗笑。
我一边翻书一边问：“皇上忙完了？”
叶凌风摇摇头：“还在审讯，朕抽空过来看看你们母子。”
小贵子搬来饭桌，摆了两副碗筷。
我叫住他：“不用多备碗筷，皇上要去文轩宫用膳的。”
叶凌风拦下小贵子，凑过来陪着笑说：“那晚去了文轩宫，诺兰要朕喝了补汤才肯吃解药。她那汤里不知加了什么猛料，朕喝了头晕脑胀，昏昏沉沉。她趁机将朕扶到床上，想跟朕……那个，幸好李公公跑来救驾。一听他说西边大火，朕就匆忙赶了过来，衣服都没来得及整理。你要不信，李公公可以帮朕作证。”
李公公站在五步之外，垂首回话：“娘娘，老奴寸步不离地陪在皇上身边，对天作证皇上念的想的都是您。那诺兰公主对皇上确实有意，只是皇上心里有了您，眼里根本装本下其他女人。您离宫的这半年，诺兰公主以各种借口送上门来，皇上都正色拒绝。前几日又故技重施，居然下药迷倒皇上，幸亏老奴及时赶到才没让她得逞，晚了只怕……”
叶凌风咳嗽了一声，李公公闭上嘴巴，退到十步之外。
小贵子端上热腾腾的饭菜，叶凌风拿起筷子，夹了一小块桂花糕喂给天儿。
天儿吧唧着嘴，觉得好吃，伸出小手，也抓了一块放到我嘴里。
我笑着亲了亲他粉嫩的脸蛋，叶凌风叹着气说：“天儿知道心疼娘，却不知道可怜爹。”
一个侍卫忽然闯进来，在李公公耳边说了句什么。
李公公脸色大变，走过来小声说：“皇上，天牢押着的那个人……死了……”
叶凌风霍地站起来：“死了？！朕不是命他们严加看管么！”
说完便铁青着脸，一身怒气旋步走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