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一路上段戈想了很多。来这令居主要的一个危险因素，就是张奂因为与段颖的恩怨而算计他。若是明面上，段戈自然不怕。
好歹也是朝廷亲自擢升的都尉，你张奂再是愤恨，可明面上你敢如何？
至于暗地里….张奂掌着兵权，又是上司，若是暗地里算计的话，自然是百口难辩，只能咬牙吃这哑巴亏。
对于与羌人的厮杀，段戈倒是不曾放在心上。允吾那样的厮杀都过来了，还能怎样？大不了就是战死沙场罢了。只要不连累他人就好，其他的…无所谓！
却是从没有想过，张奂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
张奂年老成精，自然能看出段戈此番的谨慎，叹了口气，问道：“贤侄，可是有了字？”
“前番陈大人已帮属下赐字，表字颖然。”
“段戈段颖然，倒还算贴切。”张奂沉吟一声，看了看段戈却是又叹了口气，说道：“老夫知道贤侄心中尚有隔阂，也不苛求贤侄如何，可是…”
说到这里，张奂正色道：“此番你去袭击陇县，也不容有失。令居塞内尚有精兵两千，却是不能全部给你，你可去先登营，统带那一千精兵，整治一番，择机偷袭陇县。”
“属下遵命。”
“老师，”话音未落，却见方悦上前一步，皱眉说道：“若是其他汉军倒也罢了，可那先登营…..段都尉初来乍到，怕是降不住那帮骄兵悍将。若是行军途中起了事端，怕是会功亏一篑。”
方悦这话似乎有些难言之言，难道这先登营有些与众不同？
段戈正在思量，却见张奂沉思片刻，解下腰间一把样式古朴的环首刀，递给段戈，“贤侄….颖然，老夫本是文士出身，却不想最后晋了武职。可战场厮杀，老夫自是不如那些赳赳武夫。幸赖老天垂怜，得此神兵，才保得老夫一生征战平安。此刀名曰嗜天，锋利异常。为老夫随身之物。今次暂且你先带着，此刀在当如老夫在，谅那些骄兵悍将定然不敢违背你的军令。”
“老师，这刀可是你的…”
张奂挥手打断方悦的话，一脸真诚的看着段戈，“此刀可为神兵，还愿贤侄好生看待，莫负了此刀名望。”
瞧着方悦那脸色的紧张，段戈怎能接受？赶忙推辞道：“将军，属下不敢，将军凭着刺刀护身，还是自己收好。”
张奂摇头道：“此番胜负全系于你一身，老夫这番也不全是为你，乃是为了这大汉。”
段戈无法，只能双手接过那环首刀，郑重道：“将军放心，属下定不会让将军失望。”
“既然如此。”张奂微笑道：“贤侄先去那先登营，看看你的兵将。文烈稍微等等，老夫还有些事情要与他叮嘱。”
段戈抱拳躬身以礼，恭敬地除了议事厅。李蒙牵着马，在一旁等候，陈屠，李肃，李堪，韩德四人则是端坐于马上向着议事厅中探望。看见段戈出来，不禁松了口气。
先前段戈已经段颖与张奂的恩怨与四人讲清，看着段戈无事，陈屠不禁问道：“阿戈，没事吧？”
段戈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
“段哥，咱们现在去哪？”
“你这逆子，”李蒙刚问了一声，却不想一旁的李肃已经怒道：“怎么没大没小，段公子应该称作主公，主公！你知道么？”
段戈苦笑一声，“我说老李，什么主公不主公的。你愿意，我听着都不乐意。还是以前一般称呼的好。咱听着亲切。”
李肃却是嘿嘿一笑，说道：“主公到底是主公，怎敢轻怠？”
段戈无法，只能依着李肃去，身旁的李蒙却是眨眨眼睛，小心道：“主公，还请上马。”
段戈一笑，“去令居之内的先登营，咱们先去看看那些兵将再说。”
段戈说着，正要翻身上马，这时候后门走出一人，大声道：“段都尉，等我一下，我有话要说。”
扭头看去，就见方悦从门后匆匆的奔了出来。
对于方悦，现在的段戈一直存有好感，连忙抱拳道：“方司马，有何吩咐？”
方悦似乎有难言之隐，环视了李肃等人，苦笑一声说：“咱们边走边说。”
令居塞毕竟原先是作为军事要塞修建的，整个塞内道路甚是宽广，只是住的百姓不多。一个是要保证令居塞内的汉军能在最短的时间集结，另一个则是地方有限，也不能让百姓随意的移居于城中，而是在城外集中安置。
所以令居塞内的百姓并不是很多，整个城内只有面容肃然的汉军不时的穿插而过。不过，即使这样，道路也是很干净，想来不时的有人打扫。
从张奂那里出来，方悦与段戈并肩走在街道之上，李蒙牵着马跟在后面，李肃等人，也是默默的跟着。
虽然不知道方悦找自己有什么事情，可段戈猜测一定与那先登营有关联。
“段都尉！”瞧着已经走出一段路，方悦终于忍不住开口。“其实某家找你，是有件事情求你。”
求？段戈不禁有些愕然，不解道：“方司马，咱们虽然是刚认识，可都是赳赳武夫，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好了。只要我力所能及，一定不会推辞。”
方悦停住脚步，似乎是很犹豫。
半晌后，他咬了咬牙似乎是下定了决心，望着段戈腰间那柄环首刀，轻声道：“段都尉，其实你不知道，那噬天刀一直是老师心爱之物，一直伴随在他身边一刻也未离开过。只是老师现在虽说是暂借给你，可我却知道他的心意，他是想赐给你。”
段戈一怔，赶忙解下腰间的环首刀，递给方悦，说道：“方司马这么一说，我到时有些明白了。这刀我确实还未细看过，既然如此，方司马还是带回去，还给将军的好。”
方悦确实没有接那环首刀，苦笑一声，“段都尉，你是不知道老师的脾性，他若是送出去了，断无收回之理！我若是拿回去，必定被他斥责一顿。段都尉还是收好，毕竟还要用着噬天刀去震慑先登营。”
“既然不是这样，那方司马的来意…”
“段都尉！”方悦打断段戈的话，问道：“你来这令居塞之时，是不是曾经因为老师与你父亲有恩怨而心生忐忑？或者说心生顾虑？”
“我…”段戈不知如何去说，他是有顾虑，可被人如此问，又怎能开口回答。
“果然是这样！”方悦明了的点点头，说道：“其实段都尉这般，也是正常。段太尉在世时，过于刚烈，对于凉州羌乱一直主张剿杀为主，震慑宵小之辈。可老师的主张却是剿抚并用。两人因为政见不同，所以经常在朝堂上争执。甚至于最后段太尉出事，老师虽然知道段太尉冤枉，却也没有替他出头。”
对于方悦说的这些事情，段戈倒也听段氏讲过一二。
可准确说来，先是段颖对张奂先起了杀心，然后张奂才与凉州三明的皇甫端站在了一起，在段颖被下进牢狱之时没有仗义执言。
原本情同手足的凉州三明关系破裂，段颖身死，张奂辞官，皇甫端则是在当时讲究患病亡故。
试想，若是别人要至你于死地，你还能不计前嫌的区帮他吗？
至少他段戈做不到，所以他从未因为此事记恨过张奂。
方悦接着说：“虽然如此，可老师也是对朝廷失去了信心，于是最后老师辞侯回了家乡。却是没想到在此时被朝廷继续征辟，来了这凉州。当老师知道你来他麾下任职之时，很是高兴。今次老师赐你心爱之物，那意思就是说把你当作了自己的子侄看待。所以。我求你，以后莫要那样冷冰冰的对老师，省的让老师心寒。可否？”
段戈想了想，觉得应该把话说明白。
毕竟这里是令居塞，方悦与张奂有着师生关系，若是方悦如此来说，他不管是含糊其辞还是断然拒绝都算是得罪了人，这以后的关系也就弄僵了。
再说了，张奂毕竟现在也是人一大把年纪，现在看来，对他有没有恶意。老一辈子的事情，与他这辈没有关联。
不是前世的时候有一句很时兴的话么，这人不能老活在过去，要向前看。
更何况段颖的过去，可不是自己的过去。
“方司马，我不管将军与先父以前有怎样的恩怨。可某是武人，恩怨分明。别人拿真心对某，某自然不会恶意相向。将军既然以子侄待我，我自然会将将军当做长辈看重。方司马，还是放心的好。某再是不知事，这些浅薄的道理也是知道。”
“如此，倒是我多心了。”方悦闻言，叹息一声。道：“如今形势危急，我也就不耽搁都尉，这就先走了。”
轻轻到了声保重，方悦转身离去。
此时，已经是夕阳西下。
一抹夕阳恰巧照映在方悦的身上，把他的后影拉的好长。那背影中，似乎带着一种伤感….
段戈摇摇头，想要将这种感觉甩开，不管怎么说，这个人不错！
心思灵巧，又能为人分忧。可惜的是，这人属于张奂，一辈子都属于张奂。
人，毕竟都有自己的归宿！
方悦有自己的牵挂，这是一个好人，只盼着在这该死的世道中有个好的结果吧。
“主公，方司马已经走远了。”正在出神的时候，韩德走到跟前，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他的嘴里也这么开始称呼起段戈了。
“哦！我知道。”段戈收拾心情，深吸一口气，翻身上马，回头喝道：“目标先登营，出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