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理过了卫青的身后事,回到宫中的我依旧沉默寡言,当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可以依靠的家人都不顾一切的离我而去了,那颗很久以前就冰冷的心永远都无法再度变得温暖。
每日尽心地料理**的诸多事宜,不让他有后顾之忧,为自己已经失去支撑的家族和自己那战战兢兢的儿子谋划着未来。
“娘娘,思儿公主求见。”
思儿,我已经三年未曾见到她了。
我那苦命的孩子,为了她深爱的去病,在大司马府上住了整整三个年头。
“母亲万福,思儿带着霍嬗见过母亲。”
“快。快让本宫看看去病的儿子,是叫霍嬗,是个好名字。”我摸着孩子的幼嫩肌肤,眼睛已经被泪水填满“像极了去病,看这眼眸,看这神情。”他就像去病的小时候一样,我将他的脸放在自己的唇边吻着。手不住的颤抖。
“孩子,你就是我未来的希望啊。”
“母亲--——”
思儿跪在地上,十分郑重的样子。
“快起来,什么事情一定要跪在我的面前才可以说。”
“思儿正是向母亲请求一件事。”
她的表情那样让我不安,像是当初她的母亲离开时候的眼神。
“你为远嫁乌孙国之事而来,若是像我请求这个,那定然不必,我已经决定了。”
陛下前几日来过我的殿内,说是乌孙国已经向我大汉朝臣服,本来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情,可是他接下来的话让我再也高兴不起来:乌孙国来使的条件是请求大汉派去公主远嫁,而现在宫中适龄的只有刘晗。还是这样的选择:牺牲骨肉亲情或是天下太平。
那些他的孩子们生而有幸,挂着皇子皇女的头衔,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
人生就像是个苦难和幸福做成的天平:幸福会和苦难相抵,后半生的幸福再也不能允许被他们自己选择,转而听天由命。
“臣妾深知其中的利害关系,晗儿以一己之身换得大汗的安定太平,她自然是情愿的。”
他眼中有着些许的压抑和不快,紧紧抱住我,“请原谅朕的无奈。朕曾经想到过思儿,可是朕明白当初自己一时错误的决定已经让她赔上了一生作为代价,这个债,朕应当还给她。”
我对着外人从来未曾提过这件事情,站在我面前的思儿又是如何得知的。
“母亲请听思儿一言,晗妹妹正值大好的年华,那是一个女儿家萌生情愫的时候,思儿在那个时候也有过那个梦,那就是霍将军,想着自己在大漠戈壁上生活的那些年,什么苦楚都遭受过,有了这份思恋足以让自己回忆一生了。”她的眼中尽是泪水,像是刚刚生成的水晶,仿佛坠落的势头。
“霍嬗已经长成了,思儿求母亲好好照看这个孩儿,这是思儿最大的愿望。”她拉着霍嬗的手放在我的手心。
那小手嫩嫩的,还是那般的脆弱,等待别人的呵护。
“思儿,你怎么不明白我和陛下的意思,你的母亲为大汉朝奉献了自己的一切,你让我如何忍心让你再去重复你母亲走过的路。”
她接着我的话,好像已经熟虑过。
“这是思儿的命,天给的命运没有人可以改变,若是今日得不到允许,思儿不会苟活于世了,思儿不想逼迫母亲,求母亲成全。”
她说着立刻从胸中抽出了一把尖刀,对准了胸口并在胸口和脖颈处来回扫动着,跪倒在我的面前,恐怖的动作让我出了一身的冷汗。
“思儿,不要逼我。”我用恳求的眼光看着她,满是无奈,满是怜惜。
“母亲答应了思儿吧,皇后娘娘,请答应了思儿吧。请给思儿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刘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我的面前。
“母亲,姐姐是为了我,她不想毁了我的梦——”
泪在她的腮边累积着,像已经决堤的洪水。
“卫长姐姐死了夫婿,自己带着新生的孩子在府中清冷的生活着,我和思儿姐姐又要面对这样的抉择,晗儿敢问母亲,生于皇家是我们的福还是悲剧的开始?”
我望着试图以死相逼的思儿,说道:“思儿,我说过不要逼我,经历了太多亲情的抉择,我很怕。”我走到门侧,手扶着门闩,望着深宫,层层叠叠。
“母亲本就是个可笑之人,无法支配主宰自己的命运,竟然妄图去支配你们的人生。”
慢慢踱着破碎的步子带着如这步子般破碎的心一点一点远离大殿,我只给他们一句话:“如果这是命,那就顺应天命吧。”
她出嫁的那天,红红的嫁衣和豪华的车仗熟悉得像是重现几十年前的一幕一幕。虽然经历过失去深爱人的苦痛,我的思儿,不,现在应该叫刘细君了。
她唯一的要求只是改个名字,说是要开始一段新的人生。只是骗自己罢了,那个泪洒城外的女人的心,这一生都会是失去冲动的,残破的心。
刺眼的鲜红堆叠在眼前,她跪在我的面前拜别我,“母亲欠你的,今生无法偿还,儿啊,能开始一段新的人生谈何容易,纠葛的就是难以抹去的那段回忆。”
城楼之上。同样的地点来过多少人,送别了多少人,又有多少人成为了它的一段回忆。往昔的一切都将成为历史,就算现在鲜活的我们,终究逃不过被埋葬的命运。如此下去便是,我不想强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