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忧伤,带着心中或许此生都无法愈合的伤痛,我回到了宫中。我相信自己的已经走在了愈加黑暗的深渊,只是已经无法控制这一切,当然,命运已经主宰了现在的我,改变了我,让我不再恐惧鲜血的淋漓,让我不得不伸出罪恶的双手,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娘娘——”
妙云跪在我的面前。
“这是王夫人的宫中带回的草药,奴婢一直留着,现在交给娘娘处置。妙云在宫中侍奉了娘娘十几年,深知娘娘的容忍和不争,可是在这深宫之中,忍让只能让娘娘失去更多。”
她双眼注视着我,好像提醒我记起所有发生过的一切。是的,我当然无法忘记我失去的一切。
“奴婢斗胆献上此物,娘娘,在这个毫无善良可言的宫中,娘娘仅仅只有依靠争夺才可以保全自己,奴婢斗胆进言,请娘娘恕罪。”
我望着她,扶住她的胳膊,将她扶起。
“你我名为主仆,实为姐妹,又何罪之有啊?”
我拉着她,走到窗边,看着刚刚爬到中空的月亮,皎洁无比,纯洁异常。
“妙云,或许,那就是我吧,直到有一天,乌云遮住了它,就算那团黑影移开,表面还是依旧光亮,内心却已然让自己厌恶了。”
“娘娘,您后悔了吗?走进深宫得到皇上的宠爱让您累了吗?”
我笑笑,心想:或许我只是不后悔曾经他给过的爱。现在能做的事情还是和刚刚进宫的时候一样,望着月光,什么都藏在心中。
翌日,阳光红的刺眼,像鲜血一样通红的,当然,这是个晴朗的日子。
他昨夜没有来,今天一早便迫不及待的在那里端坐着,这就是我敢从事接下来一系列行动的原因。
“陛下,子夫想着髆儿也有五岁了,长的很是强壮,不如让他和据儿一同到学社学习,这样一来,子夫也好方便照应啊。”
“是啊,一转眼五年就过去了,还记得当年宴会上去病——”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忙收回嘴边的话,清了清嗓音:“好吧,就由你照料。”
“谢陛下,臣妾这就与李夫人商量。”
他忙说道:“不必了,这是为了髆儿,皇后的苦心,聪慧的她怎不知道呢?”
我跪在地上,笑着,躲着他的眼光。
“谁让你们带走髆儿的,你们大胆。”
“娘娘,奴才也是遵照皇上的旨意办事,请娘娘允许小皇子即刻移驾。”
“陛下,是陛下,我要见陛下——”
“不必了,陛下说过,髆儿交由我照料,明日他会和据儿一起到太子学社里读书,妹妹不用担忧,本宫会好好照料你的皇儿。”我走到她的面前。
“你们在外面候着,李夫人和皇子还要多呆一会儿。”
“诺”
所有的人都出去了。我在诧异所有和她相对的情景都是直直的冲撞,没有任何的外人在场见证这两个女人的针锋相对,这样也好,伪装自己,还可以继续下去。
“卫子夫,你想要干什么?要带走我的儿子,你认为这可能吗?我李珍玉不是好惹的,别忘了我手中的你的把柄,你不怕吗?”
我带着质问的眼神看着嘴角挂着得意的微笑的她。
“你还有什么,赵晋吗?你忘了他已经死了,而且死在我心里了——不会现在的你还幼稚的以为我会为了自己的一点过去而担忧,甚至放任你伤害我身边的人吧。”
她退后两步,显然吓到了。深知自己的把柄没有了,绝望但是却在尽其所能的掩饰着。
“我不会让你带走髆儿的,谁都不能。”
“我的债会一点一点的讨回的,收起你的神气还有你那颗贪婪的心,站在你面前的是大汉朝的皇后,我要什么,就要给我什么,就算是你的命。”
我抢过孩子稚嫩的双手,不在乎他口中哭叫着一声一声“母亲”,我在那一刻已经麻痹了,也或许很久就那样是无法改变的了。门开了,我回身看着地上哭喊的女人:“李珍玉,午夜梦回,莫让玉溪的魂魄追赶,奢望你莫让鲜血惊醒——”
嫩芽新生,红肥绿瘦,残风败叶,素裹银装。季节的交替就是这个偌大的深宫中最为生动的演出,到头来竟是由于人的尔虞我诈,或真或假的爱恋的牵绊,于是生活成了草木的舞场,人再也无力演出。
她明显地知道我希望通过夺取她的骨肉得到什么。
一年里,对陛下的闭门不见,刻意地收敛,还有渐渐无法支撑的精神就是最好的答案。于是,再也没有哪一年像现在这样的平静。
回想起来,心是空的,大概是十几年的生活早就已经习惯了——突然寡然无味反倒不适应——摇着羽扇,我正在对着窗子发呆。
“娘娘——”
我转头望一眼妙云的脸,看着窗外的夕阳,说道:“去禀告陛下。”
我带着她的儿子和一众宫人匆忙去往春华殿。
其实我的心里早就明了,这个宫殿马上就要被洗尽铅华了。她那样一个工于心计的女人失去了战斗的资本必然不会再在这里苟延残喘的活着。这是她的命,与我无干,我只是拿回她亏欠我的。
春花殿外是一个又一个神情沮丧,无精打采的宫人,昔日恢宏的宫殿因为她将永远不会存在的趾高气昂变得破败不堪。推门而入,仅仅从渐渐扩大的门缝中透出的光就足以撕扯这里的黑暗,却不足以吞噬这里的寒冷。
她像不久前被她用药害死的王夫人一样,干瘦地倒在床边,脸色苍白的就像她心中藏着的鬼魅。她虽然极力用手支撑着,但是那力量明显让人无法信服。
“你来了,我要走了,很欣慰吧。他是你的了,荣华富贵都是你的了。不,是从一开始就是你的——”
“皇上到——”
他看来还是惦记着她。
“陛下”
李珍玉竟然用被子蒙住自己憔悴的脸。
“陛下,玉儿已经是憔悴枯槁姿容,请陛下留步。”
他见到我在,还是向前走了一步停在那里。
他两脚在那个微弱的阻挠之音发出后跨出的距离就像是一把利剑,将我抛开,隐隐地痛。
“玉儿,你与我夫妻多年,朕已经来过多次了,现在只想见你最后一面,就一眼。”
啜泣之声传来,不仅仅是屋内,还有屋外。
“陛下——玉儿想给陛下留个好念想,望陛下记得玉儿当初和陛下想见时的美好,只要陛下的心不变,玉儿就能安心闭了眼。玉儿求陛下——”
他深深闭上眼,停在那里。
“陛下,李夫人交由臣妾照料,陛下还是到外间去吧,也让皇子最后近近母亲。”
他如我的话离开了,不明白为什么,我在这个宫中除了陛下,只有和李珍玉独处的时间最长,当然,这次,还有她的不谙世事的孩子。说是造化弄人,只是笃信天命,就是目标交叠缠绕,不论带着怎样的心上路,目的就很肮脏,也就分不出谁对谁错,这就是天子宠妾的生存法则。
此刻,她那视若生命的孩子站在她的榻前,她用手抚摸着,不舍,疼爱——她已然在我心中化作鬼魅的躯壳下此刻却投射出那样一个陌生的灵魂——那灵魂充满了慈爱和善良,让我不得不有些愧疚、心随之软弱。
她抱着皇子很久,放开了,眼中带着泪水,目光不想从髆儿的脸上挪走。
“我爱他,不是只为了富贵,可是他爱你,所以我恨你——”
多么不合情理的逻辑,可是却已经被承认很久很久了。我没有说话,已经是垂死之人,没有必要争辩。
“哈哈——”
她笑得很嘲讽。
“你被骗了,你真是可悲,总是被爱你的人骗。可是我还是很满足,因为刘彻,我没有爱错他,我们都是为了深爱的人而自私,不惜违背自己的心。”
她的话似乎在暗示什么,我不明白,或许只是安慰,只有她自己才可以得到慰藉的安慰。
带着刚刚失去母亲的孩子走出那个不会再由生机的春华殿。艳红衰败的日子就算万般苦痛得到偿还还是那样的悲伤。我还是那样的多愁善感,易于悲伤。还在外间等待的他看见了我,手无助地垂下,眼睛还在巴望着殿里的香魂。男人都是贪婪的,可是至少他还会悲伤,就算是在伤害着我的心,让我相信他的心中还是有了那个女人的一席之地,可是他还是多情的,这种悲伤仍旧那么让我想拥有。
“春陀,传话下去,厚葬李夫人。”
说完他就走了,急于想丢弃刚刚的记忆,我能发现。
转身之间一个熟悉的背影映入眼帘,这里的压抑气氛让我不想想太多,可是深深印在我的记忆里,可能他是另一端波折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