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天后的黄昏,我正在勤体殿批阅奏折,小和送来一封书信给我,说是宫外递进来的。
小和自从两年前就跟在我身边,和月桐一样是我最贴身的人。两年的历练,他也已经不再是当年天真懵懂的小侍从,做事沉稳了许多,还担当着万泉宫侍从总管的职务。
当然,因为清野出兵以后,我当着监国的责任,万泉宫是几乎不去住了。小和跟着我在皇宫里,也帮着管理一些宫中的庶务。
一句宫外来的就解释了信的来源,这也太敷衍了,不像是小和的作风。我头也不抬地问道:“送信的人呢?”
小和听出了我话中的不满,低着头说:“送完就走了。收宫门的侍卫因为听说是娘娘家里来的信,怕耽误事,这才斗胆递了进来。”
母后跟我通信都是有其他渠道的,多半是通过孟凡带进来,再怎么也不可能让侍卫转交啊,这也太奇怪了。“拿来我看看。”我伸手对小和道。
接过小和呈上来的信,我一摸就知道是北祁宫中专用纸张做的信封,急急打开,居然是灵均写给我的。说是到乔装到西陵来见我,遇到些麻烦,让我天黑前去城东的一片树林找他。
我细细摸索着纸上的字迹和印鉴,不像是假造的。就算字迹可以模仿,北祁皇太子的印鉴是决计假不了的。若说是均弟在母后那里得到了我的消息,急着来见我,这也不是不可能。若是此信是他人假造,那均弟就很可能落入了他人之手。不管是哪种情况,我都必须得走这一趟。
回内室换了一身紫灰纹的侠客服,戴上灰色面纱的斗笠,拿上我的承影剑,我又回到大殿。挑开面纱一角,我吩咐小和:“把宫门口的侍卫给我调开,我要出宫一趟。”
既然是我北祁的家务,自然没有必要惊动的其他人。何况我担心均弟有事,怕人多知道反而坏事。乘着侍卫离开的半刻功夫,我顺利的出了皇宫。又让小和在勤体殿外挡驾,假称我在批阅奏折,所有人等一律不见。
我骑马出了宫门,一路向东北方向狂奔。我离家三年了。三年中从未见过家人。不知道这次,是否真能如愿见到均弟。
那是一片竹林,风吹得竹叶沙沙的响,再加上天色渐暗,几米之内就看不清人影了。身下的坐骑似乎嗅到了危险的气息,踌躇着不肯往前。
狭路相逢勇者胜。在这个节骨眼上,即使有危险,也只有坚定地往前冲,倘若再输了气势,就更是必败无疑了。我用力一抽马鞭,催马前行。一人一马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在竹林中穿梭。
突然兜头一张大网从天而降。我早有防备,将整个身子紧紧压在马背上,借着骏马一跃之力,堪堪避过。
还来不及松一口气,身下的马腿突然向下一陷,整个人跟着就要向前翻滚下去。我暗道不好,当下心念急转,双脚往上蹬起,重重地蹬在马背上,整个人腾空而起,同时一手已经将承影剑拔出,荡开聚集而来的剑锋,为自己争取出一块脱身而出的空间。
随着身子在地上站稳,我听到一声尖锐而短促的马嘶。地上塌陷了一个大洞,洞里竖满了削尖的毛竹,我刚刚的坐骑被穿在上面,鲜血淋漓,当场毙命。
幸而西陵尚武,这几年我又跟着清野勤练武功,修为提升了不是一星半点。要不然今日就是跟那马儿一样的下场。
周围是一群全身黑色装扮的杀手,总也有二三十个。统一的武器,统一的装扮,连步伐和站位都是极有规律的,一看就不像是乌合之众。
果然,透过重重叠叠的人群,我看到穿着豆红色短装的宛颂,嘴角带着一抹轻笑,站那里远远看着。三年不见,她比以前出落得更好,只是眼角眉梢更多些阴狠之色,让人观之可憎。
她带着笑看着我,声音幽幽地从远处传来:“杀了她,不必留活口。”
她带来的杀手们早围成一个圈,把我困在中间。话音刚落,他们手中的刀剑就疯狂的向我劈来。
我一个下腰躲过,顺势挥出手中的承影剑,近在我身边的几人同时被破了膛,倒在血泊中。他们人多,我一个自小被娇养的金枝玉叶,武功再高,在战斗的持久力上也肯定是拼不过他们的。在刚开始动手的时候,能多解决几个,就为自己争取了几分胜算。手中的剑一个回旋,又果断地刺进了一名杀手的胸膛。
大概是没有料到我一个年轻女子出手如此狠绝,刚刚攻上前的杀手不由都退了两步,再上前时,显然是多了几分谨慎,我要再得手难了许多。
他们分成两队上前,一队人跟我缠斗,让我脱不开身;另一队人伺机从各个方向出其不意的夹击,使得我应接不暇。我这边刚荡开右边一支刺过来的长剑,左边又有一剑劈至。我想要回手挡开已经来不及了。把身子微微侧转,避开要害,将左侧身体挡了上去。
剑势凌厉,夹着呼呼的风声,我心想手臂怕是不保了。这个恶毒的女人,好歹是血脉相连的姐妹,我也从未想过让她死啊。
突然剑势改变了方向,持剑的人重重倒在了地上,背上插着一支长翎箭。
“住手!不然我杀了她!”顺着声音望去,我看到一诺眼睛血红,将弓弦狠狠地勒在宛颂的脖子上,一步步向我这里走来。
杀手们见状慢慢后退,一诺又喝道:“将手中的武器扔在地上,退到一边去。”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又看看被勒得连话都说不出来的宛颂,只得照做了。
而不远处,烟尘扬起,大批的骑兵眼看就要到了。大势已定,他们再做无谓的反抗也是徒劳。
一诺手中的弓弦又紧了一紧,向我问道:“监国大人,这个女人如何处置?”
无视宛颂怨毒的眼神,我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先带回去吧,我还有话要问她。”
等相继而来的军队接管了所有的俘虏,一诺扶着我上了一辆马车。他递给我一件厚厚的披风以后,没有像往常那样直接去外面驾车,而是皱眉看着我半晌,神色变了几变,终于说道:“虽然我知道这话不该我说,但还是忍不住。刚才若是我晚来半步,你的手臂就保不住了。还有陷阱里的马我也看见了,一个不巧就是万箭穿心。你这次实在是太莽撞了。要知道不是每次都会那么幸运的。你身担监国大任,怎可置自身和西陵安危不顾。”
我没料到他会不分尊卑地说出这一番话来,一时愣在那里。又一想,今天的情形确实危险。清野留他在西晋襄助我,若是我出了意外,他也担着责任呢。也难怪他会如此生气。
我释然道:“这次确是我太过草率了。亏得有你在。”看着他因为情绪激动而微红的脸,我突然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自己也笑了起来:“一诺,你还别说。你现在说话的腔调是越来越像你家陛下了。除了我父皇母后,也只有他敢如此说我。”
被我一说,一诺顿时局促起来,拱了拱手,说道:“是臣下僭越了。娘娘坐好,臣这就去驾车。”说完急急转身出了车厢,差点在门上撞了一下。